第71章

  高壮的男生垂下头之后,确实少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但是又产生了长久对视的怪异感。
  故而他能迅速发现,虽然对方说着打商量的话,眼底透露出的意味却是不由分说。
  “手机拿来。”
  齐延曲强打起精神与之周旋,口吻同对方一样不由分说。
  就算智能锁重置,管理员账号肯定登录着,他不信谢恒逸能把自己关在家门外。
  谢恒逸没动,再添一艰难条件:“手机在宿舍充电,也忘带过来了。”
  好一个困难总比办法多。
  齐延曲拿出手机:“我叫开锁师傅过去。”
  谢恒逸依旧说“太晚”,依在门边无动于衷:“开锁师傅肯定下班了。”
  齐延曲点开某软件,在搜索框输入一行字,很快跳转出结果:
  【二十四小时上门开锁,两百元一次。】
  谢恒逸用掌心覆上齐延曲的手机屏幕,将其翻转倒扣在柜子上:“开锁师傅是人民,我也是人民。”
  “齐警官既然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体谅体谅人民吧。”
  齐延曲顺着他的力道放下手机,道:“我明天休不了假。”
  谢恒逸挑眉。
  所以?
  “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谢恒逸怔住,一时不备,被推了出去。
  齐延曲关上门,转身时拿上手机,停用了密码锁功能。
  刚按下确认键,身后就传来开锁失败的提示音。
  果然不出所料。
  他又在客厅耐心等了十分钟,确认门外不再有其他动静,这才准备上楼。
  走到楼梯口时,趴在台阶上的小心惊起,犹犹豫豫地蹭上来,发出讨好地喵叫。
  “怎么,还想出去偷吃?”
  作为惩罚,齐延曲没有给予小心睡前零食。
  他绕过腿边的障碍物,回到主卧,随手将猫关在卧室门外。
  处理完最后的琐事,他匆忙歇息下。
  此时,他已然困到沾床就能立马入睡的程度。
  但也许是他最近精神压力过大,他总觉得能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也许是风吹树叶,也许是檐角的积水落下。
  齐延曲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强行忽视掉簌簌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些细碎的噪音消失在耳边。
  四周静悄悄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呼吸声,清晰可闻。
  两道呼吸声,清晰可闻。
  黑暗中,齐延曲神经紧绷,心跳得很快,被窝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开始思考床边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不是幻听。
  他清晰地捕捉到,来自他以外的,另一道紊乱急促的呼吸声。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今天的他实在疲倦到极点,竟是忘了锁阳台窗户。
  太大意。不该因为小区安保好,就放松警惕的。
  此时懊恼却是无用之举。
  呼吸声越来越近。
  突然,齐延曲意识到什么,紧攥成拳的手骤然松开,缓缓睁开眼。
  浓墨般的夜幕里,他猝然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在约莫半个小时前,他才见过这双眼睛。
  侵略性十足,沸腾的情绪翻涌着。
  虎视眈眈的烈焰好像具象化了,凉风忽然变得炙热。
  齐延曲阖了下眸,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试图淡化心中愠怒。
  淡化无果,他终究是忍不住冷声呵道:
  “谢恒逸,你是不是有病?”
  第63章 天工造物
  这话不是问句。
  齐延曲觉得, 谢恒逸就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把他气得不轻。
  方才有一瞬间,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在白马庄园, 脑海中闪过无数入室案, 都是动刀子的事, 不可谓不吓人。
  本以为最多只是进贼了, 没想到还是熟人作案。
  他面带薄怒撑床坐起, 略显厚重的被褥从上半身滑落,心中却是不免松了口气, 警兆如潮水般褪去。空落落的便被不悦填满, 放大成平日的好几倍。
  危机感消散, 剩下的就是觉得谢恒逸令人生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齐延曲的胸膛轻微起伏着,眼神剜向阳台边, 情绪肉眼可见地在强烈波动,不至于失态。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谢恒逸脸上挂着纯良又无害的表情,倒显得他盛气凌人。
  谢恒逸嘴角的笑意扩大几分, 把齐延曲的骂话当耳旁风, 故意耍浑犯贱地问:“从外墙到这,我只用了五分钟。怎么样, 厉不厉害?”
  没有半分做贼的羞耻, 全是对自己爬墙技术的自豪。
  齐延曲手指微微发着颤,神情愈发冷。
  有这功夫,怎么不去爬自己家的墙?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切像是跟从前颠倒过来。失控的人成了他。
  要说最矛盾的, 就是谢恒逸居然能以这副体格,作出被以大欺小的神态。
  实在是,厚颜无耻。
  “滚出去。”
  齐延曲压了压眸,冲着窗边丢下简短的指令,睡意全无。
  由于执行任务时的必要,他往往能迅速适应昏暗条件。因此,不消一分钟,那道高而健壮的身影就在他眼中明晰起来。
  男生没有半分退却之意,上半身已经侵入室内,单手把住上方窗框,左腿率先跨进来落在实地,另一只足尖则虚虚踩着窗沿。
  整个人泰然随意地坐在窗台上。不像是强行入室,倒像是堂堂正正来做客的。
  但细看还是过于憋屈了,似乎下一秒就能将窗口撑裂开。
  从客观上来评判,窗口面积并不小,毕竟是方便庞然大猫随时进出的。在今晚这种情况没发生前,他偶尔不会落锁。
  至于今晚过后……
  齐延曲将埋在被窝里的手拿出,捏着指尖磨了磨,有些滑——因为片刻的紧张,手心起了薄薄一层汗。
  他在回忆,床头柜里是否放着门窗限位锁,还有备用警棍。
  限位锁没有没关系,今晚过后再安装也不迟。
  没记错的话,警棍是有的。
  他稍作冷静,将谢恒逸周身打量一遍,暗暗一估量。
  虽然是重达八九十公斤的成年男性,但如果用拖的,应该也能拖得动。
  就在他考量手法的时候,谢恒逸放下支起的右腿,往里一探,彻底进来了。
  “齐警官,我无家可归了,滚不回去。”
  谢恒逸一边兀自说道,一边步步走近。这回倒不是那副伏低做小的姿态了。
  反复被拒之门外后,他算是搞明白了。面对其他人,齐延曲是吃软不吃硬;面对他,就是软硬都不吃。既然如此,他索性不再演什么客套戏码。
  齐延曲冷眼看着谢恒逸走至床边,在房间内唯一的亮处停住身形。
  因为刚从窗户钻进来个人,窗帘被拉开些许,透进来一缕可见度很高的皎洁光晕,窗外的景象不再被遮得严严实实。
  今天是初十,窗外高悬着的那一抹明亮呈上弦月模样,正逐渐向满月转变。
  可惜,月色没有起到掩护的作用,而是照明着谢恒逸的一举一动。
  这对谢恒逸来说刚刚好,光线温和不晃眼,最重要的事,很衬床上的人。
  一切都刚刚好,他的目光自上而下,能将床上人的容貌尽收眼底。他简直觉得,熠熠发光的不是月亮,是人。
  都是天工造物,说不出哪个更胜一筹。
  但转而他就皱起了眉。
  有一点不好,齐延曲若是不仰头,就几乎是无视他的状态。
  于是谢恒逸半蹲了下来,满意地看着月光流淌过被褥褶皱,以及流畅的身体曲线。
  这样才对。
  他眉宇间舒展开,认真道:“你要是想看我滚,我可以在这滚给你看。”
  说着,他拍了拍床铺,差点拍到床上的人。
  齐延曲及时屈起腿,堪堪躲过一劫。看着靠在床沿上的那只手,他只想闭上眼。
  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出,他会睡在床中央,起码不会离床边的人太近。
  谢恒逸所处的位置对齐延曲相当不友好,无论他视线朝哪方移动,谢恒逸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以及,恐怕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如了对方的意。
  不知是不是精神疲劳的缘故,他的思考得不到结果:要说什么样的狠话,才能阻止对方作孽?
  齐延曲偏向床边的那只手抬了抬,指尖几不可察地动着,隔空描摹了一遍谢恒逸的眉眼。
  对着这张野性未驯的脸,什么样的狠话都不难说出。只要这人不再扮可怜。
  描到一半,谢恒逸似乎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自觉地靠近些。
  出乎意料的,没再多做什么。
  但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我觉得你上次教育得特别对。”
  齐延曲眉心一跳,觉得自己不会想听到接下来的部分。
  “我充分意识到,我确实是个得寸进尺的人。”谢恒逸骂起自己来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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