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齐延曲不明白为什么会跟原则扯上关系, 以为对方是单纯不喜欢下厨。
  谢恒逸想了下, 答:“还行吧,不讨厌, 我只是不喜欢给别人打白工。”
  “以前去店里干兼职, 总有老板拿我当免费厨子用。在家也逃不过, 有个谢嵘在。”
  他混过各行各业,这些行业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动脑子的跟不动脑子的。
  不过他感觉两者区别不大,都挺轻松。下厨也不例外。而这就导致他身上有更多可压榨之处。
  “那时候人微言轻, 给别人定规矩不管用啊,我就给自己定规矩——要是有人压榨了我什么,我想方设法也得讨个补偿回来。”
  谢恒逸举了个例子:“最开始的一个老板最爱使唤人,也最蠢。”
  “结工资那天, 我让他给我多预支了一个月的。第二天我就辞职搬家了。”
  “后面再有人叫我下厨, 我就跟他们要价五千块一盘菜,无论谁来, 一律这个价。”
  他自顾自讲了一大堆, 齐延曲都没搭话。但他乐意讲,便继续往下说:“至于谢嵘那边,我就说在厨房待久了会招对象嫌弃。”
  那会子他年纪不大,觉得这个借口可委婉了。结果谢嵘当时毫不犹豫戳破了他:“不想做饭就直说,找这么个稀烂的借口。”
  并且还阴阳奚落了他一顿:“怎么的, 怕你未来对象介意你做过百家饭、嫌弃你丢了作为厨子的清白?”
  原本纳闷的谢恒逸转念一想,发觉谢嵘这话说得并不无道理。
  万一他未来对象就这样小心眼呢?
  “确实该嫌弃。待久了油烟味重,比烟味酒味好不了多少。”
  谢恒逸想到哪说到哪,刚准备再说点别的,却听到了吹风机的呼呼声。
  扭头一看,是齐延曲找来吹风机在给猫吹毛,一脸专注,完全没听他讲话。
  他闭上嘴,低头瞅了瞅衣服上的猫毛,转身走进浴室,麻利脱掉上衣。
  脱完上衣下一步就是脱裤子,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想起,裤子抽绳的死结还没解开。
  抽绳款式很细,那团死结在他手底下小得可怜,他努力尝试半晌,指尖捏得发麻,心中不免起了些火气,死结反而缠得更死。
  谢恒逸果断放弃,就这样推开浴室的门,赤裸着上半身走到客厅,径直在电视柜前坐下来,开始埋头翻找。
  翻了又翻,没见剪刀的影子。
  他记得是放在中间抽屉里的,不应该有错。
  凭借对自己记忆力的信任,他不信邪,把抽屉里的东西挨个拿出来了一遍。
  十分钟过去,什么都翻出来了,愣是没翻出来一个剪刀。
  在上半身凉成冰块前,他陡然想起上一次使用剪刀的人是齐延曲,剪刀自然不会在原位。
  他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更加烦躁,侧身单手撑住地板,正要借力爬起,忽地察觉到前方投下来一层淡淡的阴影。
  好巧不巧,有人站在了他前边。
  屋子里总共就两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他绷紧着脖颈仰起脸,膝盖跪在地板上,没有丝毫不自在:“剪刀放哪去了?”
  这个角度看人太费劲,他向上最多看见对方流畅的肩颈轮廓。向下则是肌肤跟衣料贴合透出的雾白,勾勒出微微起伏的线条。
  身形细长,影子沉沉,散出引人澎湃的压迫感。
  这让他呼吸有点颤。
  他很少被人俯视,他不允许自己被人俯视。这同样是他给自己立的规矩。
  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被俯视时,心中竟然是澎湃的。
  他心尖萦绕的火气突兀熄灭,接着突兀重燃,仿佛血脉都烧起沸腾的温度。
  谢恒逸眸里的莫名色彩加重。
  齐延曲垂下来的视线一如既往,依旧轻飘飘的,打量过裸露在外的皮肉,如羽毛尖般一扫而过。
  他也是来取剪刀的,猫身上有两撮毛打了结,不能硬扯,只能剪掉。
  剪刀被他放在右边的支架柜,离他坐的地方仅几步之遥,故而没用轮椅。
  电视的下半部分被沙发挡住,属于他的视野盲区,他并没有加以注意。
  刚走到支架柜前,一片肉色就赫然闯进他眼中。
  男生精壮的半身赤着,胸膛沟壑分明,下颚线条锋利,由于撑地的动作,粗粝的锁骨凹陷得更深,腰背却挺得很直。
  仰头宛如是在嚣张地展示。嘴角扯着笑,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有点像挑衅。
  看到这场景的第一眼,齐延曲差点以为这人是不着寸缕的状态。
  他视线缓缓下滑。
  还好,裤腰拦截了腹股沟、牢牢挂在胯骨上。
  他也因此想起来死结的事,猜出了对方寻找剪刀的目的。
  齐延曲言简意赅道:“站起来。”
  听到这话,谢恒逸重新坐倒,向齐延曲伸出手:“借个力。”
  齐延曲蹙眉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如言把手递了过去。
  谢恒逸毫不客气地握了上来。
  即便大片皮肤直接接触凉空气,那手也没有降下温度,像在烈日下烘烤过的一般。热意裹挟住筋脉往上攀。
  说是借力,其实就是轻轻搭了把手,倒是没有为难他这个腿伤初愈的人。
  见谢恒逸站稳了,齐延曲立马抽出手,拉开手边的抽屉,取出剪刀。
  拇指跟食指穿过指环,他持握住剪刀,尖锐的那段朝向谢恒逸。
  谢恒逸敛起嘴边的弧度。没有表情,没动。
  举着剪刀的手下移。
  谢恒逸仍然没动。
  “别动。”齐延曲吩咐道。
  他不管谢恒逸应没应,对准抽绳来了两剪子,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短促利落的“咔嚓”两声。
  不知为何,听得谢恒逸太阳穴突地一跳。
  刀尖合拢,齐延曲晃了晃剪刀:“还用吗?”
  谢恒逸喉间发涩,说不出话来。
  体感温度仿佛出了岔子。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烫得无法思考,一会儿凉得无法感知。
  他感觉身体有点异样,朝齐延曲望去无声但暗潮汹涌的一眼,疾步回了浴室。
  齐延曲坐回椅子上,看着怀中猫长而乱的毛发,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
  顺眼的确顺眼,但打理起来就很难顺。
  他坐在客厅的灯下,微抿着唇,目光凝在猫茂密的背部,指尖勾起一处松结,用指腹揉散,循环往复。
  时间一长,他暂未失去耐心,猫倒是先觉着无聊了,尾巴一摇一晃地缠上他的手腕,带动着他手一歪。刚找出的小结块又消失在雪白中。
  “别动。”声音透出自带的冷。
  白猫没听懂,但感觉到主人不太高兴,便讨好地摊开四肢,歪头躺倒在主人大腿上。
  齐延曲揉了把它的脑袋,抬头看了眼周围,空中尽是正在飘落的浮毛。
  他松力气歇了会儿,随后带着猫去到洗手间。起码能保证浮毛落在有限空间内,后面清理起来方便些。
  进去前,他多看了两眼浴室的门,确保是合得严严实实的,没留缝。
  他又看了眼恢复如初的洗手间。不知是谢恒逸何时收拾的,整洁有序,完全看不出半小时前的狼藉。
  谢恒逸确实跟他想得很不一样。
  齐延曲保持静默,接着用梳子慢慢理毛。
  或许是因为处于危险环境,猫刚开始有点不安,在不断安抚中逐渐放下戒备。
  就在即将打理完毕时,沉寂的卫生间里倏然响起怪声。
  是一阵粗急的喘气,时而轻,时而重,是极力压抑后的结果。
  齐延曲的手一顿。分辨出这声音是从浴室里传出的。
  有反应的不止是他,就连猫都瞬间翻了个身,耳朵跟绒毛同时竖起,从他腿上跳了下去,在浴室门口徘徊。
  浴室与他相距不到三米,一扇玻璃门形同摆设,什么也阻隔不住。
  包括沙哑的闷哼,被堵在齿缝间的气流,欲出不出,听着似乎很是难耐。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明晰。
  几乎能贯穿双耳,几乎能让听者掌握到这规律。
  齐延曲放下木梳,将猫托起,打算一言不发地离开。
  经过浴室门口时,里头有了新的异响。这次是句子。可惜音节模糊,仅仅是低沉的呢喃,似咬牙切齿,又似浓情深意,听不真切。
  齐延曲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手指微屈,敲了敲浴室的门,与往常语气没有不同:“谢恒逸。”
  敲得轻,说话的声音也轻。可他确定谢恒逸听见了。
  因为浴室刹那间变得无比安静。方才的古怪氛围荡然无存。
  被骤然掐断,里面的人却是舒了口气,绵长的一口气。
  好像是满足的,好像又不是那么的满足,总之是叹喟。
  再然后一切声音都停了。
  空气凝固,陷入诡异的平静。
  齐延曲只是淡淡提醒:“洗澡的时候注意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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