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虽然……虽然这件事确实对集团挺有用的……但我真的……真的担不起您这声‘哥’。”
  白熙艰难说完后飞快地低下头去,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真实的局促和卑微,像极了被突如其来的大人物垂青而惶恐不安的小主播。
  薛景寒脸上的表情在听到他那句“担不起您这声哥”时,瞬间凝固了。
  他深邃的眼眸死死锁住白熙的脸,试图从那茫然无措的表情里,从那双低垂着的剧烈颤抖的眼睫下,找出一丝一毫属于那个人的、哪怕最微小的痕迹。
  然而,没有。
  少年身上只有纯粹的被上位者突兀“亲近”所带来的惶恐和不解。
  时间被这份沉默拉得无限漫长,夜风吹拂着庭院里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薛景寒眼底那丝微弱的希冀如同风中残烛,在白熙惶恐的拒绝下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洞,还有一丝立刻散发出的疏离。
  “……对不起。”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稳,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是我冒昧了。”
  “因为先生您……”
  薛景寒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白熙苍白的脸,擦了调色板似的冰蓝色头发在门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最终落回那双低垂的、透着惶恐的眼睛上。
  “您很像一位我失去很久的故人,一时恍惚……今晚失态找来实在抱歉,还请您见谅。”
  他解释得清晰而疏离,仿佛刚才那声带着颤抖的“熙哥”真的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误认。
  白熙心头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下,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却只能强撑着,顺着他的话,努力挤出一个理解又带着点尴尬的笑容,声音干涩:
  “没、没关系……这话阿耀也说过,”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试图化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可能就是……长得都很帅吧?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在寂静的门口显得格外突兀和苍白。
  薛景寒没有再回应这拙劣的解释,最后深深地看了白熙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像要穿透这层脆弱的伪装,看到更深的地方。
  但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薄唇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告辞。”
  他利落转身,没有任何留恋。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启动声,车灯划破夜色,白色的车身很快消失在别墅区幽静的道路尽头,只留下两道渐渐淡去的红色尾灯光晕。
  “咔哒。”
  厚重的实木大门被白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合上、反锁。
  当最后一道机械锁扣落下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玄关里回荡时,白熙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啪”地一声断裂。
  他转身想回房间里去,眼前却猛地一昏,接着只感觉天旋地转……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凉坚硬的实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体沿着光滑的木纹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白熙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般,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霞光透过院墙斜斜地照射进来,将玄关地段分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
  柔和的夕阳光辉泼洒在身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白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却像被这窒息一般的痛苦扼住,感觉不到丝毫氧气。
  视野一片模糊,滚烫的液体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从眼眶中滚落。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又一小片透明的水渍。
  “景寒……”
  刚才……差一点……只差一点……
  白熙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但却压不住喉咙深处那破碎的呜咽。
  当年那个巷口,夕阳如血,少年苍白死寂的脸,红肿脸颊上清晰的指痕,还有那双盛满了破碎星光、最终彻底熄灭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闪现。
  是自己亲手推开了他!是自己用最恶毒的语言斩断了他所有的希望和依赖!是自己在他最需要信任和依靠的时候,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那句死也不会一起的恶毒诅咒如今像一把开了刃的匕首,狠狠回刺,扎得他心口血肉模糊。
  他有什么资格?他有什么脸面?
  在十年之后,在对方已经走出深渊,成长为足以俯瞰众生的参天大树时,再突然出现去打扰他早已平静的生活?
  去揭开那早已结痂……或许依旧鲜血淋漓的伤疤?
  自己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和抛弃,哪怕是重生了,自己这幅普通平凡的样子也不能帮助他什么……除了再次的混乱和可能的伤害,一无所有。
  ……
  “资料发给你了,去给我查一个人。”
  第31章 两个阴湿男鬼
  凌晨三点。
  冷汗浸透真丝衬衫的瞬间, 薛景寒猛地从书桌上弹起,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复。
  窗外浓稠的夜色无声地压下, 将偌大的书房包裹得密不透风, 只有角落那盏孤零零的阅读灯在冰冷的黑胡桃木桌面上投下一小圈惨淡昏黄的光晕。
  又做噩梦了。
  场景依旧是在老家的巷口, 夕阳像泼洒的脏血,浸染着斑驳的墙壁……
  青年的脸色苍白死寂,自己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只看到那只大手猛地扬起扇了过来。
  打过之后……不!不要走!
  双手抓住的衣角从指缝中溜走, 薛景寒咬牙, 拖着沉重的步伐想要去追, 可最终还是被车尾带起的尘土淹没。
  “熙哥——”
  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茫……
  他下意识伸出手,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桌面上那个沉甸甸的银质相框。
  相框里, 穿着黑红色队服的少年笑容灿烂,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永不熄灭的光。
  可现实中, 那束光早已熄灭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 只剩下一捧无人认领的骨灰, 和他心底那个十年都无法填补、甚至越凿越深的黑洞。
  心乱如麻。
  傍晚那场失控的试探此刻像滚烫的烙铁般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那个叫柏熙的少年……
  那张脸在暮色下惶恐不安的神情, 那声疏离又惶恐的“薛董”……像,却又处处透着陌生。
  他记忆里的熙哥,是永远站在前方,意气风发扛起一切的人, 即使病骨支离,眼底的光也从不会熄灭成那般卑微惶恐的模样。
  徐若羽今天下午那股藏不住的、仿佛从内到外都被点亮了的精气神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让他误以为是那道光终于穿透了十年的阴霾, 重新落回了人间……那一刻的冲动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几乎压垮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
  结果呢?
  一句“担不起”,将他重新打回冰冷的现实。
  薛景寒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抬手,食指关节用力地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用力按压。
  十年了,前三年是锥心刺骨的生长痛,硬生生将他拔节成如今这副比熙哥还高,还冷硬疏离的模样。
  而后事业版图疯狂扩张,财富堆砌至云端顶峰,熙和集团富贵至极,xk战队再也不会出现没钱没资源的情况。
  可就是近两年,当喧嚣稍稍沉淀,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便如同深渊巨口,日夜吞噬着他。
  越是空闲,越是清晰地想起那年熙哥日渐苍白的脸色,想起他强打精神却掩不住的疲惫,想起他瞒着所有人独自扎针的痛苦,和那张冰冷的死亡通知单。
  眼泪早就熬干了。
  只剩下一种浸透骨髓的疲惫和无处着落的思念。
  “咪呜——”
  一声细细软软的猫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房间厚重的黑木门外传来小爪子坚持不懈抓挠门板的窸窣声。
  薛景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起身走过去拧开沉重的门锁。
  门外,小橘猫正端坐着,圆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见他开门,立刻亲昵地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裤脚,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接着身子一歪,十分信任地在他脚边翻出了柔软的肚皮。
  薛景寒无声地叹了口气,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搔刮着猫咪温热的下巴。
  小家伙舒服得眯起眼,喉咙里的呼噜声更响了。
  然而这样的乖巧只维持了片刻,趁薛景寒一个不留神,它敏捷地一扭身,像一道橘色的闪电般“嗖”地从他腿边溜进了书房。
  它目标明确,直奔那张宽大的书桌。
  “快下来!”
  薛景寒心头一紧,低喝出声。
  还是晚了一步。
  小橘猫轻盈地跃上书桌,鼻尖好奇的凑近了那个它无数次看到主人凝望的银相框,嗅嗅,然后伸出粉嫩的爪子试探性扒拉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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