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屋内荒败,散落许多物件,都落了厚厚一层灰,远岫找了处角落,蹲坐了下来。
  他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前襟竟然湿了,远岫抬手摸到了脸颊上的湿润,愣住了几秒,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哭了。现在并不是他放声宣泄的时候,远岫默默抬手想要拭去,看到指头上残留着门上的黑灰,他转而用袖子去擦脸。
  远岫蹲在墙角,双手环抱着双腿,面前空落落的,他随手拿起一块木板,挡在了身前,整个人陷在了木板的后面。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远岫累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他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眼睫颤抖了几下,远岫睁开一条缝,可是他实在是太困了,想再睡一会儿,缓缓地就又要再度闭上眼皮。
  沙沙啦啦的声音太大了,远岫刷地一下睁开眼睛,马上就清醒了过来,伸长耳朵去听得更仔细些。
  “找到了吗?”
  “前前后后都看过了,没有人,会不会已经跑走了。”
  “不可能,就在附近。我接到消息,那个皇帝就在此处,不会走远的。”
  “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庙里看了没。去,每一处都搜查仔细了。”
  远岫的心立时提了起来,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呼吐之间的气息,会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怎么办?怎么办?远岫不停地询问自己,耳边渐近的脚步声,没有因为远岫空白一片的大脑而停下。他将身体缩得更深了,恨不得脚下刨个坑,埋进土里。
  噼里啪啦的打砸声响起,每有个东西坠倒在地上,远岫就控制不住地抖动一下,他死死地抠住手掌,掌心嵌出几道极深的痕迹。
  远岫害怕疼,害怕鲜红的血,他不想现在就死去。看着地上汇聚起来的一小滩水渍,远岫任由眼眶中满溢出来的眼泪横流。
  “没有,走吧。”
  远岫睫毛颤动了下,一颗泪珠在他满蓄的眼眶中滚动了几下,滴在了地上,眼尾渗出的水光微动。
  直到耳边不再有声音,远岫依旧保持半趴着的姿势,他等了好久好久,才小心翼翼地从木板后露出一只眼来。
  远岫躲藏的墙角隐藏在昏暗的室内,正巧这块木板与墙面的颜色相似。张眼看去,根本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个角落。
  忽然,远岫鼻子又开始发酸,他忍住要哭的冲动,看了眼窗外。
  日头泛黄,太阳下山了。
  远岫呆呆地看着外面,他推开木板,就跑了出去。
  等见到了逐扬,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差一点就死了,不能再丢下自己一个人了。
  刚出到庙外,背后突然一阵巨痛,远岫不可控制地向前扑去,栽在地上。
  在倒下的瞬间,远岫一只手下意识地撑在了地上,好似听到嘎嘣一声脆响。
  远岫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倒在了地上,他想爬起来,全身根本使不上力,背上的骨头好像断掉了,压在身下的手臂没有了知觉。
  只有两只眼睛能转动,远岫视线内慢悠悠走过来好几双靴子。远岫绝望地抬眼,看到了刚刚离去又再度返回的几人。
  铜牌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远岫看到为首那人将他捡起,随后视线在令牌与远岫之间打转,最终露出一个让远岫彻骨冰寒的神情。
  “是他,是这个皇帝。”
  一口血喷呕了出来,粘腻的血腥味在他的脸侧,远岫心想,现在他应该要爬起来,然后跑走。虽逃脱的可能性不大,但好歹有一线生机。
  远岫动了动手指,猩红的眼睛爬布上血丝,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算了,还是祈祷他们不要折磨自己吧,他们说刀插入的瞬间,只有刹那的疼痛。
  远岫闭上眼睛,不想去看。
  预料当中的疼痛没有发生,远岫听到了耳边响起的杂乱声,他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才眯开一条缝。
  一道有力的臂膀翻过他的身体,熟悉的脸庞映入今日流出太多眼泪的瞳孔中,周遭兵器碰撞的震动声接连不断,远岫眨了眨发涩的眼睛。
  他咬着嘴巴,看清了面前之人,远岫克制住呜咽声,到底还是泄出来哭泣来,说道,“太阳都下山了,你…你没有准时。”
  远岫在侍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由着侍人将汤药一下一下喂到自己嘴里,他目光空洞,像是在看向前方,又不知道具体是在看什么。
  “陛下是惊吓过度,身上的伤已经无碍,但需要静养。”
  逐扬站在门外,他挥手退下军医。见到侍从一勺接着一勺,将碗中汤药悉数喂尽,逐扬犹豫了下,并没有抬脚进去。
  远岫拿起侍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眼神中终是有了些生气。
  下一刻,远岫将所有人都撤了下去。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缩进了被子当中。
  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背对着外面,逐扬看了眼,在侍从退到屋外前,离开了。
  “逆贼都已悉数绞尽,只有逃掉了几个,派出去的暗卫已经在路上了,等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风岭清看着手中的密信,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
  逐扬坐在位置上,手中不停地翻动着纸折。
  “怎么了?”风岭清回过头,看着逐扬将折子丢在了桌上,发出一道响声,伸手去拿另一本。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逐扬刚碰到木折的手停住了。他收回手,仰头往后靠去,椅在了凳背上。
  风岭清愣了下,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见逐扬这幅神色,几经思考,将密信放下,“你先休息吧。”
  木门轻轻合上,逐扬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的密信,他取过,看着几行字,手指不自觉缩紧了。
  第16章 宫中出事了
  “磨山祈福”如期举行,一切照旧。远岫能明显感觉到宫中少了好些人,外头沉寂寂的,能听到屋檐顶上惊叫的鸟雀。
  远岫没在陶山镇做任何停留,并未去参加祈福,将一切事物都交由逐扬,连夜赶回宫中。直到他躺在往日最熟悉的床卧上,远岫依旧感到阵阵恐慌。
  他蜷起膝盖,从床上坐了起来。逐扬在主持磨山祈福,远岫抬眼从窗牖看去,隔着一个院落,平日逐扬居住的侧殿,意料之中,灯火全息。
  远岫揉按了下用布条裹住的手臂,丝丝痛意从骨缝传来,他扑倒在地时,手掌撑到地面,耳边清晰传来嘎嘣一声响。
  不出所料,他骨折了。
  撇撇嘴,远岫忽视不掉手臂的疼痛,他调整了下挂在脖子上的绷带,随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夜半,逐扬处理完事务回到陶山镇的行宫当中,他算了算时间,已有两夜没有合过眼,他看着祈福天灯在磨山顶上点燃后,从宫中出来到现在,心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
  但是,说不上来,逐扬总是感到不安。
  明明一切都处理的很好,所有的计划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他背对着关上房门,门框轻合时发出极为弱小的细响,逐扬提吊着的那颗心又颤了颤。
  “何事?”视线余光撇到外头绰绰的人影,逐扬回过头来问道。
  “宫中出事了。”
  黑马隐没于浓重的夜色当中,似一匹风疾驰而过,留在地下深深浅浅的泥坑。逐扬骑着军中最快烈马,飞扬起来的马鬃犹如锋利的刀刃,破开突然下起淅沥小雨的天空。
  还没等停稳,逐扬一个翻身,已落定在了地上,他放下缰绳的手转而去脱带着满身水汽的斗笠,滴滴答答的水珠溅落在地上,前身大片衣角已呈现深湿色。
  “怎么回事?”逐扬一面快步走去,一面将手中解开的斗笠递给来人。
  “陛下半夜突然发起高烧,怎么都叫不醒,汤药也是喂了就吐。”
  五六个人站在床围前,逐扬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众人顺着脚步声回过头来,在见到逐扬的刹那,俱默默地低头退到两侧。
  走近,就见远岫白着一张脸,睫毛轻颤,像是彻底昏了过去。逐扬看了眼侍从手中半热的汤药,房间内众人皆退下,两人之间,逐扬听见远岫急促地呼吸。
  床铺轻轻塌陷,逐扬坐在外侧,手臂穿过远岫的脖子,另一只手扶过远岫顺势下垂的脑袋。带着冬日冷厉寒气的手背贴到了远岫的额头,他身体一颤,不适地缩动了下。
  看着远岫往不安分地动了动,脑袋躲闪中直往他怀里钻。逐扬微微皱眉,正要用手撑着将远岫推出去一点,刚碰到肩膀,远岫忽然张开干到泛皮的嘴巴,大口大口地呼气。
  看着似乎是有点喘不上来气了。
  两根手指摸索着伸入被子当中,逐扬找到了远岫腰际的穴位,他稍稍发力,隔着单衣,揉按起来。
  半响,远岫胸腔前的起伏缓和下来。
  指尖传来异常的烫热,逐扬手指不间断地在穴位上打转,腕部微微发酸。
  “少时在军中,每次受了伤总会发起高烧,西塞没那么多存余的药物,有时又是在打仗…。后来,我师傅就教了我揉摁这个穴位的方法…..身上的病烧出来就好了。”逐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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