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木子,将金家回城的事情批下。”远岫朝向身旁说道。
  没过几天安稳日子,逐府中便又有消息传来。逐扬对婚服不满,要求将婚服的样式换成与远岫相同的那件。
  远岫正在院中浇花,听到时,手中的水壶抖了抖,他最后道了句,“都随他。”
  许是料到,远岫不会拒绝一般,逐扬又开口提了好几个要求。
  远岫每件都答应了。
  婚前的晚上,远岫着一件薄衣,坐在桌前。看着铜镜倒映出的脸庞,从来清澈的眼珠布上了几条血丝。
  等至夜深,也没有逐府的人,再如这几日般来禀报。
  月色朦胧,夜晚的宫城格外寂静,远岫揪紧袖口,心头的空落又多了几分,与之相伴的还有恐慌。
  婚后…婚后…逐扬没有自请留在逐府。
  那么,就说明他要住在金武殿。想到此处,远岫的慌张又多了几分。
  以后,岂不是要和逐扬日日相见。
  不对…不对,也不一定。远岫安慰自己,逐扬可能只是忘记了这件事情,等明日一结束,他就会回到逐府去。
  等到所有风波都平静了,一切安定下来,将他再派回西塞,远隔两地,相安无事。
  想到有此种可能,远岫好受多了。他神经紧绷了一天,将近深夜,睡意渐起。他回到床上,双手交合垫在脑袋下,侧身躺着。
  忽地,大门打开,一道亮光投在石砖地上。
  “快起床。”
  “再不起来可就来不及了。”
  听到声音,远岫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他看了下窗外锃亮的日光,马上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踉跄地边走边套上靴子。
  “哎..在这边,这边。”友人向他招手示意。
  安居巷位于京中繁华之地,常年热闹,今日格外拥堵。
  众人站在街旁不动,远岫想从中穿过,几番推挤,没能如愿。
  “哎呦喂,干什么呢?!别挤啊。”
  “谁…谁踩我脚了!!”
  人头攒动的更加厉害,远岫踮脚望向远处,就见街道中间乌泱泱地一队人马正从城门的方向而来。
  黑旗翻飞,飒飒作响,一下一下地抽打在旗杆上。
  猛地,号角声响彻云空,远岫一个激灵,脚下不稳,地似乎在震动。
  “王军归城!!”
  “逐扬将军呢?逐扬将军在哪?!”
  一时间,所有人都往前涌去,远岫愈发被挤到后头,眼前不断穿插进来的背影,把所有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嘶—真没意思。”远岫退到台阶上,双手叉腰,自言自语道。
  逐扬,丰泽城上下无人不知的少将军。在宫外,远岫时常听到他人提起,只是从前在宫中时,竟从未见过。
  看着不断涌上来的人群,远岫叹了口气。
  算了,怕是见不到了。
  “老板,糖葫芦怎么卖?”远岫指了指顶上最大的那个。
  老板站在街尾,目光也往里投去,没分给远岫半个眼神,伸出五个指头。
  “这么贵?!”远岫嘟囔了一句。
  “小客官,今时不同往日。”
  “这么好的日子,我这生意也不是得沾沾喜气。”
  远岫盯着那串红彤彤,伸手掏了下口袋。他面容一皱,咽了咽口水,就要抬步离去。
  忽地,熟悉的身影撞入视线,他心头一窒,慌忙躲过。
  远岫探出脑袋瞧了眼,心立时提溜了起来。当他打算静悄悄地,从旁边的巷子里溜走时,一双手拉住了他。
  远岫回过头,见糖葫芦老板扯这个笑脸,手上的指头少了一个。
  “不了,我不要了。”远岫压低声音,扯回自己的手臂。
  “客官不贵的,我家的糖葫芦,整条朱雀大街就找不出第二家。这样好了,你说个数,怎么样?”
  两人拉扯之间,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远岫无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顿了顿,留下了一个。
  他一把塞进那人手中,走时,还不忘取下那串糖葫芦。
  远岫走得极快,一溜烟就拐进了小巷子中,身后商贩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消失。
  突然,肩头一沉。没等回头,就听得那道令他躲闪不及的声音,“真是赶巧,在这里遇见了。”
  远岫将手往背后一收,怯怯地回头。“张老板,好久不见啊。”
  “确实很久不见,这段时间你躲那去了,上个月的房租钱还欠着呢。”
  “这个月,要是再交不齐,那可就得走人。”
  “别啊!”远岫有些急了,“张老板,再给我点时间,我这不是最近进了批新货吗。等到入季,我就出了,一定卖得好。”
  张老板并不理会远岫,“就这三天,交不上钱,连人带店,马上搬走。”
  远岫还想再和张老板说几句,话未开口,不知从何方来的利刃破空飞行。
  快到远岫闪避不及,就见眼前横着一柄长剑。
  “官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淡漠低沉的嗓音,将二人当场震慑。
  巷子尽头,马蹄声响,地砖一下一下地发出规律的厚重。烈马嘶哑着叫声,不满地慢悠行走,尾巴啪塔啪塔拍在身上。
  能打马过朱雀大街的,必定非富即贵,张老板此刻已跪在了地上,头搁在地面,身体哆哆嗦嗦的。
  突然,他伸手拉着远岫一起跪了下来。
  糖葫芦一个没握紧,顺着地面坡度,往街中间滚去,远岫伸手去够,差上一点就要碰到。
  马蹄碾过,踩得粉碎。
  远岫微微抬眼,视线落在了中间那位男子身上。
  约莫十几岁的年纪,身如青松,手只虚虚拉着绳缰,发丝飞扬,在灿灿的日光下透出光泽,说不出的气宇轩昂。
  远岫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没敢看太久,就将眼收了回来。马蹄一个接着一个在他眼前踏过,远岫没忍住,抬头又看了一眼。
  这一下,正与那人直直对视。
  片刻,那人就别过眼,仿佛并没有看见远岫,像是在盯着那柄穿破半道墙的长剑。
  夏风徐徐铺至面上,回到小院后,远岫躺在竹椅里,蒲扇轻晃。
  院落中那口大缸,不知为何泛起涟漪,一圈绕着一圈荡漾,洒到脸上,远岫伸手摸了摸。
  脸上怎么会有水?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那张在街巷口所见,一摸一样的面容。
  多了几分锋利,少了些稚气。
  看见远岫睁眼,逐扬轻笑,与远岫所过想象的笑容不同。
  逐扬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沾在指尖的水渍,说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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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
  第8章 都一样
  “看什么?一直盯着我。”逐扬原本以为,看到的是远岫惊醒后无措的样子,结果他只是瞪着一双眼睛,水灵的双眸中夹杂混沌,不知是何意。
  记忆中的面庞与眼前的逐渐交叠,远岫终于开始分清现实和梦境,他大叫一声,抓着被子就躲到了床里面。
  睫毛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远岫伸手,抹了一把,瞳孔中的慌张没有消散。
  “还不快起来。”逐扬并不在乎远岫的反应,他懒懒地瞥了一眼在角落缩成一团的人。
  逐扬穿着大红色,长发高高竖起,是与平日全然不同的装束。远岫视线逐渐聚焦在逐扬头上那颗东珠上。
  今日是大婚的日子。
  他立时从床上爬了出来,边掀开被子,边唤人来。
  逐扬看着远岫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你不是很期待今天吗?怎么睡过头了。”他一面说,一面盯着远岫的脸看。
  远岫一心扑在洗漱收拾上,对逐扬的话,好似没有听见。
  见远岫不理会,逐扬也觉无趣,于是往外走去。
  脚步声渐轻,等到人走至门口,远岫格外低垂的头才抬起,“逐将军何时过来的?”
  “就在刚刚,一至金武殿,听说陛下还没起床,直奔卧室,奴婢们拦不住。”
  远岫扯了下湿透的领子,视线转而落在少了半碗的清水上,那原是洗漱的,想必逐扬刚刚用它来叫醒自己了。
  “换碗新的来。”远岫烦躁地脱下内衫,扔到一旁。
  紧接着,他泄气似得摆摆手,说道:“算了不用。”拿起瓷碗,将就着含了一口。
  “陛下不必过于着急,时辰还早。”侍从对远岫说道。
  “你。”远岫指了个离门口最近的侍从,“去跟着逐将军。”
  这时逐扬应是待在逐府,等到时辰一至,远岫再宣他入宫。现下他已然到了宫里,当日说好的婚礼安排全然变了。
  远岫不懂逐扬在想些什么,也不敢问,只一味让人跟着,悄悄看着他要干什么。
  换好衣服,远岫从屋内出来,逐扬自离开后就一直坐在厅中,还叫人沏了远岫最爱的蒲英茶。
  逐扬坐在主位上品茶,见远岫来了,头也不抬,余光瞥过,说道,“走吧,大臣们都在殿里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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