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而从始至终,七王爷都不知这件事有公冶疏文在背后推波助澜。
闻堰最在意这天下苍生,所以在储君的人选上,公冶鹤廷自然看重,也为此废了不少时间才做出最终决策。
如今叛党已除,储君人选已定,一切尘埃落定,该是将仅剩不多的时间交给彼此了。
公冶鹤廷从御书房回到行云宫,于床沿坐下,抬手触上床榻之上昏迷多日迟迟不醒之人冰凉的脸颊,笑道:“阿雁……赵元佐夸朕帝王之术习得好,擅左右人心。”
“可朕御下的本领,是你一手传授的,与其说他是在夸朕,倒不如说他是在夸你呢。”
“有人夸你,你高不高兴?”
“……”
偌大的宫殿之中,静得可怕,公冶鹤廷原本在笑着,笑着笑着,眼眶便渐渐红起来,笑意淡去,哑声哀求道:“不管高不高兴……你都睁开眼,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如今总是昏睡,我怕你睡久了,记不清我的样子,黄泉路上,认不出我怎么办?”
“你再看看我吧……一眼也好啊,求你了,阿雁。”
◇
第58章 扶棺送葬
复光四年,农历正月初五,闻堰在公冶鹤廷怀中没了气息。
再过一日,便是立春了。
许是因为公冶鹤廷曾说过,想要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同闻堰一起踏上黄泉之路,好相互依偎着取暖,所以闻堰选择在立春来临的前一夜,离开了。
公冶鹤廷盼着闻堰临死之前能睁开眼再看看他,同他说说话,终是未能如愿。
不过他并不怪闻堰,他觉得闻堰只是没有力气睁眼同他说话,但他说对闻堰说的话,闻堰应当都听了进去。
闻堰走的时候,公冶鹤廷抱着闻堰,在闻堰耳边反复叮嘱,叫他一个人上路不要怕,若觉得阴间黑暗,便在鬼关门入口处等他,他很快会提着一盏灯去寻他。
闻堰断气之时,公冶鹤廷看到闻堰眼角滑出一滴泪,所以他确信闻堰将他的话都听了进去。
如此,他便放心了。
闻堰以摄政王之尊在宫中停灵七日,公冶鹤廷在这七日内安排好了自己同闻堰的身前身后事。
七日后,闻堰出殡,公冶鹤廷亲自为他穿上殓衣,整理仪容,为他扶棺送葬。
当年月老庙成亲那日,闻堰也是像此刻这般,笑盈盈地为公冶鹤廷穿上那大红色的织金飞鱼云肩婚袍,为他更衣冠发,整理仪容,只是今日为对方做这一切的人,换做了公冶鹤廷。
闻堰的殓衣取朱红云锦所制,上头以金线织以螭龙纹,腰间佩兽首白玉腰带,分明制式与当日所着的飞鱼云肩婚服大有出入,可当那朱红的殓衣穿在闻堰身上之后,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之下,公冶鹤廷怎么看怎么觉得,天亮之后,闻堰便要同他成亲了。
他不是死了,他只是睡着了。
他睡着的模样,同往日一样沉静、好看,叫公冶鹤廷忍不住想要吻下去,将他生生吻醒,瞪着公冶鹤廷,露出怒容来,公冶鹤廷便高兴了。
可公冶鹤廷知道,这一回,不论他做什么,闻堰都不会醒了。
公冶鹤廷笑了一声,轻轻摩挲着闻堰高高凸起的颧骨,对着灵柩中毫无声息的人说道:“阿雁,你怎么穿上殓衣都这样好看?好看得像要嫁我了。”
“既然如此,你今日便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天亮之后,我亲自为你扶棺送葬,世人都当这是你的葬礼,只有你我知道,这是我们的婚礼。”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我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我答应你,今日之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按照礼制为灵柩中的闻堰穿戴整齐后,公冶鹤廷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细细打量了闻堰片刻,余光瞥见殿外的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腊梅,突然间福至心灵,跑出去折下最红最艳的那一朵,轻轻地簪在闻堰的玄色乌纱帽上。
成亲都是要簪花的。
公冶鹤廷望着闻堰,随后咬破食指,认真地将血涂在闻堰灰白的唇上,那唇色与官帽上的腊梅相辉相映,称得闻堰容色透出几分艳丽,更像新嫁娘了,公冶鹤廷才终于满意地笑了。
“阿雁,你真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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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因为我死了
窗外的金乌有些晃眼,榻上之人不适地蹙起眉,几息后,在远处传来的鸡鸣声中悠悠转醒。
闻堰从榻上坐起身,脸上带着初醒时的迷惘,看到木屋内陌生又有些眼熟的摆设,以及窗外火红色的山谷,愣了许久。
这是……摩挲族人所在的兮山谷?
自己不是一直在皇宫中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身上的痛楚好像也消失了,整个人松快得过分……
自从得知他患病后,公冶鹤廷便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既然身在此处,那想必公冶鹤廷也跟着来了。
闻堰下意识就想出门去寻公冶鹤廷,脚刚刚落在地上,门就被人从外头叩响了。
“大人,您醒了吗?族长请您过去用早膳。”
听到那许久未闻的熟悉声线,闻堰当即愣住:“靳武?”
紧接着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眼前出现靳武笑得灿烂的俊容,靳武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执起闻堰赤裸的脚,为他穿上鞋袜:“大人昨夜睡得如何?”
闻堰呆呆地望着四年不见的下属,道:“靳武,你何时回来的?”
“你如今怎么说也是公乘御的靳妃了,就不必做这些事了……”
说着,闻堰倾身便要去拿靳武手中自己的靴子,靳武诧异地抬头,看着闻堰道:“大人可是睡糊涂了?”
“自公孙晋那狗贼造反之后,属下便跟着大人一路逃出京城,躲避公孙晋的追捕至兮山谷所在的摩挲族,为大人寻一个合适的解毒人选,这一路上属下跟在大人身侧寸步不离,何曾离开过大人?”
“靳妃是什么?大人在说什么呢?”
闻堰脸上出现片刻的空白,眼中逐渐被惊讶占据,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不住发颤:“……此刻是何年何月何日?”
靳武虽不知所然,但还是认真回道:“御西七十六年农历九月初八啊。”
“大人怎会将这个都忘了?可是身上有何处不舒服?”
御西七十六年农历九月初八,那日是霜降,亦是闻堰与鸣起的初遇之日。
闻堰见到猪圈中的鸣起,给鸣起起了名字,然后骗他说喜欢他,要带他走。
后来鸣起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源于今日闻堰的欺骗。
自己怎会回到今日?
他死了吗?
他应当是死了的……
闻堰恍惚间想起,公冶鹤廷似乎曾在他耳边求他,求他睁开眼再看他一眼。
他听到那人绝望的呼唤,却没有力气睁开双眼,只能无助地流泪。
前世闻堰在身子还能下地的时候,在公冶鹤廷的陪同下,去了灵安县那名为小西天的千佛庵。
小西天地处凤凰山,乃是百年前赫赫有名的东明禅师所造,近两千尊大大小小镀了金身的佛像被供奉在大雄宝殿之内,闻堰心想,那漫天神佛,总有一位,是能圆他妄念的吧。
那日,他对着漫天神佛祈愿,若能给他一次时光回溯,让他回到过去的机会,他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各路神佛想要什么,便从他身上拿走什么,他绝无怨言。
若能回到过去,他定然要改变一切,离公冶鹤廷远远的。
他知道那人偏执,虽答应了自己,待他走后定会好好活下去,开始新的生活,可以那人的性子,嘴上这般答应着,真要走出来,彻底忘记他,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蹉跎着,蹉跎着,一生便过去了。
爱而不得的滋味有多苦,闻堰清楚,而分明相爱却要阴阳两相隔的痛苦,只会更甚。
他一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可留下的人要怎么办。
闻堰不敢想。
公冶鹤廷要怎样渡过一个又一个没有自己的漫漫长夜啊……
如果他注定要死,那么他希望自己所爱之人,好好活着。
“上苍待我闻堰不薄……”闻堰坐在床沿,眼眶通红地笑起来,沙哑道。
靳武担忧地蹙眉,不明白他身上的悲伤从何而来:“大人,您今日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走,去看看那摩挲族人。”闻堰起身,面上的情绪已然恢复平静。
靳武当即取下屏风上的银白色锦锻披风,快步跟上去披在闻堰肩头:“大人不先用早膳吗?”
闻堰不语,凭着记忆前往那人所在的猪圈。
一路上遇到不少摩挲族人,在谷中的寨子里劳作,晒衣服的晒衣服,晒草药的晒草药,浣衣的,洒扫的,还有嬉笑打闹的稚子,人们皆是有说有笑,一派其乐融融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