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公冶鹤廷:“不论你将朕当作什么,猪也好,狗也好,猪狗不如也无所谓,总之,你当初既招惹了朕,如今便别想跑……朕不管你心中所爱之人到底是谁,你便是爱那人入骨,也只能待在朕的身边,生是朕的人,死是朕一个人的鬼。”
  “先同你拜堂成亲的人是朕,便是下了地府,阎王爷应当也是认的,怎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你后来娶的那女子,顶多算个妾室,朕才是你的正妻。”
  “只是未曾想到,宠妾灭妻这种事,竟会发生在朕的身上……阿雁,你要杀朕,朕便给你一个亲手杀死朕的机会,好不好?”
  说着,公冶鹤廷抽出悬挂在腰间的那把七彩宝石青铜匕首,送到闻堰同样沾满鲜血的手中,强迫他一点点握紧。
  “那日,你设计朕的时候,想让朕命丧突厥人之手,只是突厥人剑偏一寸,未能将朕一击毙命,朕好痛啊……这心口的伤,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好了。”
  “既然如此,不如死得痛快些,若是你亲自动手的,倒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当初是你将朕从摩挲族救出来,带朕离开了人间炼狱,朕的命是你的,如今你想要,便亲自拿去……”
  “朕活了近二十三年,没有一件事如愿过,兴许是上天垂怜,临死之前,总算有一件事遂了朕的心愿……”公冶鹤廷抬头望向高墙之上那方小小的天窗,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下雪了……阿雁,你看,好美的雪景啊……”
  公冶鹤廷看了片刻,便扭过头望着闻堰,道:“是一个朕喜欢的,寒风凛冽的夜……”
  “就今夜,你亲自送朕下地狱,好不好?……记得利落些,不要让朕受太多苦,朕在你这里吃得苦已经够多了。”
  “朕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朕最怕痛,最怕苦了?”
  “就连林檎,朕都挑最甜的吃,唯独你给的苦,朕却是一次又一次,含着血忍着痛,心甘情愿地往下咽……这么多年,朕实在是,受不住了。”
  公冶鹤廷笑吟吟地握着闻堰的手,引着闻堰将刀子往自己心口捅,闻堰泪流满面地摇头,猛地将手抽回来,哭得浑身都在发抖,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公冶鹤廷看了一眼落在地上那把匕首,不解道:“你在怕什么?”
  “害怕朕死之后,你也活不成吗?”
  “你放心,朕死之后,你很快便能重获自由之身。”
  “便是拉着你一同下了地狱,你心中怕还是会记挂着你那新娶的妻子……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之后,便会前尘忘尽,那时你应当会连朕也一起忘了,若真如此,朕还怎么让你心生愧疚?”
  “原本想着,既无法让你爱朕,那么叫你恨朕也是好的……可是朕,当真是同你所言一般,毫无出息,时至此刻,朕仍是不舍得伤你的心。”
  “在你面前,朕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快了……反正已经宽恕了你那么多次,那么最后再你宽恕一次,也没什么。”
  “你不是说你所爱之人从来都是赵翎儿么……朕今日就成全你,朕死之后,你官复原职,想立谁为新帝,便立谁为新帝,你和赵翎儿长长久久,再不会有无关紧要的人来阻拦你们,打搅你们的幸福……”
  “阿雁,朕对你这么好,待朕死后,你是不是多少也会生出些许愧疚,愧疚自己曾将一个全心全意爱过你的人至于死地?毕竟你是那样善良的人啊……只要你对朕心生愧疚,哪怕仅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应当也会时不时地想起朕,永远不会忘记朕。”
  “朕将正妻的位置让给赵翎儿,朕来做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尽管你再不愿意承认,你当初也是同朕在月老庙拜过天地的,朕让你和赵翎儿幸福地过完余生,但是百年之后,你的尸骸,要同朕葬在一起,便当作是补偿当初那个傻乎乎的,为了你死在冷宫中那棵荒树下的鸣起,好不好?”
  公冶鹤廷得到过闻堰的人,却得不到闻堰的心,闻堰的心在赵翎儿那里,但是怎么说他们曾经也是实打实地好过三年多的,所以说闻堰生是他的人,应当勉强能算得上。
  百年之后,闻堰的尸骸若能和公冶鹤廷葬在一起,那么闻堰死是他的鬼,便也实现了。
  这是公冶鹤廷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他已经尽力地在为闻堰考虑了,可闻堰好像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光是听着便崩溃地不断流眼泪了,仿佛公冶鹤廷是什么粪坑里的苍蝇,沾到便会中毒身亡,恨不得敬而远之。
  公冶鹤廷沉默片刻:“这样也不行吗?……”
  “那将赵翎儿葬在我们中间呢?”
  有他香香的爱妻挡着,便闻不到苍蝇的恶臭了吧。
  拜托,苍蝇也是有娘生的,只是运气不好没娘养而已,多少给他一点怜悯吧。
  “公冶鹤廷,你适可而止,别疯了……”闻堰哭得近乎缺水,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
  公冶鹤廷点了点头,眸中仅剩的一点希冀也在顷刻间散去,犹如最后一颗星亮消失在暗夜之中,漫漫长夜永不见天日,只剩下无尽的悲怆和绝望。
  “是我又忍不住自作多情了。”
  “你厌恶我,看见我便恶心,又怎会对我心生愧疚和怜悯。”
  “罢了……终究都是一场空,不如全然顺了你的意……”
  “阿雁,我真是恨透你了……可我最恨的其实是我自己……”
  “兴许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此生才要用命来偿还吧……好在今夜过后,世间再没有鸣起和公冶鹤廷,爱与恨,都会消亡,这般想着,我便又释然了。”
  “阿雁,比起恨,我其实还是爱你更多一些的,你看我总忍不住对你心软,你应当能看出来的吧。”
  “看不出来也没关系……都不重要了……”
  “鸣起死了……公冶鹤廷也会死……总归也没有人真正在乎过他们……”
  公冶鹤廷苦笑着,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匕首,闻堰忍无可忍,倾尽全力抬手狠狠扇了公冶鹤廷一巴掌:“我让你别疯了!!你听不明白吗?!”
  “要死的人是我!我要死了!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才说不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能领我的情呢?!”
  ◇
  第54章 我没有办法
  ‘啪’得一声巨响,那一下令公冶鹤廷险些倒在地上,下意识地以手撑地才稳住身形,被打的那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闻堰所说的话是何意,便见闻堰剧烈地咳嗽起来,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囚服的裤子,随后便像是没了力气一般,后脑靠上墙壁,合上双眼,单薄的胸膛不正常地起伏着,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阿雁!!!你怎么了?!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公冶鹤廷连滚带爬地过去,握住闻堰冰凉的手。
  公冶鹤廷自己流了那么多血他都毫不在意,可闻堰只是在他面前吐了一口血,他便慌得六神无主了,多年来习得的帝王之术,在闻堰面前,向来是无用的。
  闻堰睁开双眼,悲伤地望着他,道:“公冶鹤廷,我要死了。”
  “肺积之症,已至息贲,药石难医……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我没办法陪你渡过此生了。”
  “我知你离不开我,所以便想着,若让你恨透了我,兴许便不会再非我不可了,可你怎么就如此固执呢?”
  “我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我欺你、骗你,害你没了两根脚趾,成了一个不健全的人,换做旁人,定是要杀了我泄愤的,你怎么就一点不记恨我呢?”
  公冶鹤廷面上终于淌下泪来,痛苦道:“我怎么不记恨你?我恨死你了!可我又放不下你,与其自我折磨,不如宽宏大量些,便当作是上辈子欠你的,多让着你一些,所以你犯再大的错,我都能原谅你,我唯独不能原谅你不爱我。”
  “可不原谅又如何,我便是身为帝王,也左右不了一个人的心,我没办法让你爱我,也没办法让自己不爱你,既然我什么都左右不了,至少我能左右自己的命吧?”
  “你不是想让我死吗?我如你所愿了,你为何又要阻止我?还用这种咒自己的方式来阻止我,为何?”
  “你害怕我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待我死后连累你和你的家人吗?”
  “我答应过你的事,何曾有过一次食言?”
  那日将闻堰下狱的时候,陈院判是为闻堰诊过脉的,陈院判复命之时只说闻堰染了风寒,并不严重,服上几贴药便会恢复,脱臼的右臂亦是接上即可。
  怎么就要死了?
  闻堰若真身患绝症,陈院判不可能诊不出来,但凡确诊,陈院判定会如实向他禀报,欺君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陈院判上有老下有小,他便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
  倒是闻堰,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还不够,今日不知又是因何扯谎。
  从前闻堰患过肺痈,落下的病根情绪激动时便会吐血,所以公冶鹤廷更愿意相信他是旧疾犯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到要死的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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