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苏安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斗争,一个丹凤眼的小人说:“苏安,赵瑛这么可怜,要不原谅他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另一个杏眼小人却说:“苏安,这个人满腹阴谋诡计,惯会蹬鼻子上脸,你要是一心软原谅他,说不定正中他的圈套。”
  丹凤眼小人又说:“可他说的这样可怜,那你回头看一看他也好呀。”
  杏眼小人连忙反驳道:“不能!他长得这么好看,现在回头一看,他一定是眼眶红红,眼底波光潋滟,楚楚可怜,你一回头一定会心软,他这是靠脸作弊!”
  最终苏安躲在被子里闷声道:“如果下辈子我们再遇见,你最好能做到。”
  赵瑛听到这话,急忙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苏郎。我这辈子也能做到的。”
  苏安伸手握住赵瑛,轻轻道:“可是我等不到了。”
  接下来几日,赵瑛都呆在苏安身边,日夜不离左右。但是苏安还是在一个晚上“离开”了。
  深夜,赵瑛心脏骤痛,猛地惊醒,却觉得手中的温度比往日更凉。
  向来胆大妄为的赵瑛却不敢去碰苏安脉搏,更不敢伸手去探苏安的鼻息。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听老嬷嬷说的一句话。
  如果人对这个世界有强烈的留恋和牵挂,那阴差就带不走他。
  对,留恋、牵挂,赵瑛想。
  苏安喜欢的是新平公主。
  月光冷冷洒在宫道上,值夜的宫人却用手捂着眼睛,阖上双眼小憩。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并不足以吵醒累了一天的宫人,所以她没有见到,不远处雪白的宫道上,一个“女子”背着一个男人,向着缙云殿走去。
  皇宫里的夜很静很静,静到只能听见新平一个人低语。
  “苏郎,你还记得吗?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其实你第一次和姚弘光巡夜,我就在角落藏着偷偷看着你。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小侍卫长得好俊俏啊,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你刚来缙云殿时,我总想赶你走,你为什么不走呢?如果你走了,也许也不会被我害到这种地步。”
  “当时我还故意使坏,让你吃我做坏的点心,每天吃这么多难吃的点心,我想你一定会走吧,可是你吃完了,还说我做的很好吃。”
  新平背着走到缙云殿内,这里依然很干净——即使无人居住,新平依旧吩咐宫人定时打扫缙云殿。
  新平把苏安放在床上,自己则双手放在胸前,躺在苏安身边。
  “苏郎,我又想起你第一次来缙云殿时候,那时候我说殿里有老鼠,但是你找到半夜也找不到。
  其实殿里是有老鼠的,只是那些老鼠在地道里,是我给我的蛇养的小零嘴。所以你总能听到老鼠的吱吱声。
  但我不是真想让你抓老鼠,我让你犯错被赶走。”
  “可是你好乖,离我那样近也不上钩,我气的踹了你一脚,你还夸我力气大。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呐?”
  “还有……那一夜。其实那夜你什么也没做,所有的事都是我设计的。我没办法容忍你嫁给江泓石。”
  在缙云殿呆了一会,赵瑛又背着苏安往尚园走,一边走,一边对苏安低语,似乎要把过去数年心中积累的话全部说出来。
  “从前都是你背我,从秋日的长宁山,到夜里的青龙山,再从尚园到皇宫,我那么重,你却从没喊过一句累。现在也该轮到我背你了。”
  “苏安,我真的不想你离开。”
  “你离开以后,我又只是一个人了。谁还会为我买玛瑙珠串,谁还会把全部身家都交给我,谁还会这样一心一意地念着我呢?再也没有了。”
  “我不是爱强求的人,可是你给我的爱太好太好,不管是做新平还是做赵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我舍不得放手。”
  快天亮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雪,新平背着苏安,两人满头都是落雪,好似一夜共白首。
  江泓石昨晚失眠了一整夜,算着日子,苏安在几天就会脉搏停止,呼吸全无,在十天后才会慢慢苏醒。
  十日后,等苏安下葬,他会趁夜盗墓,偷偷把苏安挖出来。
  今日天刚蒙蒙亮,江泓石便坐上马车准备进宫。
  可是在路过尚园的时候,他立刻出生叫停了马车。
  自从赵瑛成了皇帝,便搬离了尚园,此后尚园无人居住,向来是大门紧闭。
  可尚园现在的大门却是虚掩着。
  江泓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下了马车,疾步进了尚园。
  走入卧房便见到这样一幕,赵瑛穿着从前新平的衣服坐在床边,苏安安静地躺在床上。
  “皇上,您怎么又换回了女装?”江泓石皱起眉头,忍不住道:“这要是让那些老顽固看到,会作何感想?”
  “我不是皇帝,在他面前,我始终是新平。”赵瑛坐在床边望着苏安,轻轻地嘘了一声。
  “苏安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他。”
  江泓石很心急,他不能容忍赵瑛再胡闹下去。
  正常人死后,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有臭味。
  好在现在是冬天,尸体腐败速度得以延缓,但最晚三日后也会臭。
  苏安是假死,不会有尸臭。如果不立刻入棺安葬,只怕会露馅。
  江泓石从前查阅桓朝礼部文书,知道桓朝不论皇帝还是皇后,为了保全死者的尊严和体面,会在确认死亡后不到半个时辰送入棺中,他实在没想到赵瑛竟然会闹这么一出。
  江泓石心中万分焦急,但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
  “皇上”江泓石跪地道:“苏安生前很爱干净的,他一定不想死后……”
  “苏安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
  江泓石起身抓起赵瑛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拽着他,让他试探苏安的鼻息。
  没有任何气息的流动。
  这是江泓石第一次见到赵瑛哭。
  眼前这人是江泓石从内心认可的强势有决断的君主,也是横刀夺爱,让江泓石孤独到现在的情敌。
  如果不是控制不住,赵瑛绝不会在自己面前流露这样脆弱的情绪。
  江泓石强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对着赵瑛重重叩首,缓缓道:“请您让苏安入土为安吧。”
  桓朝皇后的葬礼办得很隆重,昭宣帝宣布罢朝三日,亲自为皇后守灵。
  民间都在盛传昭宣帝和已故皇后帝后情深的故事。
  皇后丧礼,礼部乱作一团,抱怨声此起彼伏。
  新进礼部的小官吏抱怨道:“今年真惨,刚办完了帝后大婚,隔了不到两个月,又办皇后的葬礼。一一年里有半年不能按时回家。”
  年长些的中年侍郎无可奈何地点头:“自认倒霉吧。”
  小官吏的嘴却是不停:“更烦的还是那位……明明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怎么事事过问,皇后娘娘的梓宫如何设计,用哪些陪葬品要一一仔细审阅,事真多。”
  中年侍郎神秘地笑笑:“我父亲与那位的父亲是同乡,这先皇后曾经是那位的未婚妻。可是阴差阳错……”
  小官吏听着瞠目结舌,感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认真,原来是送心上人最后一程啊。”
  “什么最后一程?”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两位礼部官员口中的那位出现了。
  皇后葬礼,作为一国首辅的江泓石却顶替了礼部尚书的位置,越俎代庖,亲自操办葬礼。
  “没什么。”小官吏忙陪笑道,“江大人,我忽然想起,给皇后娘娘下葬的陪葬品册子我还没看,我先走了。”
  “他这个人生前最爱舞刀弄枪,还读兵法,你记得都加进去。”
  小官吏一边点头一边后退,很快便没了身影。
  礼部侍郎环顾四周,才凑到江泓石面前低声道:“江大人,您让我散布的话,我已经全部都说了。”
  江泓石微微点头。
  是的,方才礼部侍郎的话全是江泓石授意的。
  江泓石来操办葬礼,借机熟悉陵墓中的一切构造,才好救出苏安。
  可是江泓石做的这样多,难保有人起疑,告到皇帝面前,说他如何如何,万一赵瑛起了疑心,麻烦就大了。
  把苏安和自己的曾经的关系传出来,众人只会同情自己,认为自己是想送心上人最后一程,便不会再想自己真正的目的。
  为了救出苏安,江泓石可谓是殚精竭虑,算无遗策。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又过了三天,在江泓石大力运作下,皇后的棺椁终于如期进入陵墓。
  可到了最后一日,也就是江泓石即将盗墓的晚上,他如意算盘又受到了威胁。
  赵瑛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处冰棺,说是只要尸体放进去便能常年不腐,宛如活着的时候。
  江泓石坚决反对,当众上奏道:“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入土,如果再开陵墓,只会打扰他安眠。”
  “更何况,如今皇后娘娘已经仙逝七日有余,若是现在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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