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弘安帝再次想起钟锦。
他记得那个侍读名册里,就有两个亲王世子。一个是怀王世子钟锦,另一个是齐王世子钟钰。
可是,这两人虽然性情各异,似乎都不如天幕这个中宗一般……跳脱。
弘安帝的怀疑不由得停滞了一瞬。
【从这本日记中,我们可以窥见他并不算顺利的生活。这些倒霉的经历,大多数可以把锅递给五皇子——而且一点也不冤枉。
而中宗的笔触也比较豪放,骂人的内容和见闻一样多。
事实上,从小到大,中宗都不是什么斯文人。他即位之后倒是收敛一点了,但有封奏折上,他给自己讨厌的大臣回复说“放屁,你的嘴臭不可闻。”还用朱批圈了两笔,力道之大,情绪相当充沛。
再后来他给庄始写信,要他收拾自己的弟弟,也基本是这个措辞,简单、质朴、骂骂咧咧。】
众人捕捉到某个关键词。
周涉不由得心驰神往:他也看周泽不满很久了,能不能让庄老哥顺手一起处理一下?
而更多人心里想的是:不愧是暴君,连自己的弟弟不放过!
【扯远了,由于五皇子某些奇葩操作和北疆物质条件约束,中宗这个时候干得非常不耐烦,恨不得马上辞职。只是他跑路跑不掉,只好骂骂咧咧地做事,但情绪也很不稳定。
虽然后来中宗还写了追忆仁宗的诗文,但大部分人认为,这只是他登基之后的安抚政策,也就是并没有什么真心。】
弘安帝从来不喜形于色,作为皇帝,他的演技向来一等一的好,此时脸色也并不好看。
此人的张狂,着实让他心头一惊。
第16章 老五是个聪明人
天幕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接着说:
【当然,中宗和庄元初的野心,也不是凭空而来。
首先,他对弘安的缅怀还是比较真心的,虽然里面包含了很多无用的酸诗,全面暴露他格外稀缺的文化素养,但的确是真诚之作。
第二,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处在中宗他们的境地里,都会产生谋逆之心,而这,还得问问五皇子到底干了些什么。】
仁宗猝然回头。
因为速度太快,他眼前有些眩晕。弘安帝停顿一瞬,面色发青,冷斥一声:“逆子!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五皇子膝盖一软,险些原地跪下。
他还能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幸好弘安帝并不是想听老五解释,他知道这蠢材说不出什么话,悻悻道:“滚远些,别碍了朕的眼。”
【前面说过,中宗很穷。在北疆的几年里,他慢慢扎根,来自朝廷的支持后来才多起来。也就是说,他的穷苦日子是在弘安二十七年到弘安三十年这段时间。
结果弘安三十二年,五皇子正式册立为储,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趁弘安帝昏迷期间,削减了巡安军70%的钱粮。】
只一瞬间,五皇子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背心的汗珠顺着脊背汩汩流下。
皇帝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却听得他越发恐慌:“老五,这就是你的治国之策?”
五皇子呆住了,一时片刻,他竟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咙里冒出些含糊的气音。
他诡异地能猜到未来自己的想法。
巡安军既然是中宗一手拉扯,注定不是他的亲军。钱粮给了又有什么用?反倒滋长了别人的实力。
天幕没等他说话,继续道:
【同年,他又削了庄家50%的钱粮。这次下手轻了点,用的还是庄彻造反的理由——反正你家有罪,钱干脆从你家省吧。
庄子谦百口莫辩,有罪在先,只好认了。】
庄子谦听到这里,顺手扯过鞭子,一鞭子抽在庄彻身上。
“你这混账东西!”
【这一年的秋天,老五迎娶侧妃。为了展示排场,他先夺了京郊百亩良田,又在城外启天寺修建佛殿。
这里我补充一下,弘安帝本人不信佛,不信教,甚至因为早年有佛门插手立储一事,他对佛教是有偏见的。
诶,但是我们老五不信这个邪呀!那咋了,老东西都快死了嘛,我这个未来皇帝,折腾一下又咋了?】
周涉偷觑一眼五皇子。
早知道这人是个软柿子,可没想到,还是个坏了心的柿子。
可惜谭昭不在身边,不然他们又有新的八卦可聊了。
【这还不是老五的全部实力。同年冬天,老五先后往巡安军、镇北军里安插多名高级官员,不乏文官指挥武官、外行指挥内行的操作,而且他很明显把几次战胜北狄的功劳按在了自己头上。
另外,他还千里迢迢,给中宗和庄子谦分别写了一封信。】
五皇子:“……”
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昨天艰难建立起来的信心轰然倒塌。
只听天幕用一种兴致勃勃、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说:
【内容很长,我给大家简单缩写一下。
首先,第一封信写给庄子谦。大概内容如下:你儿子罪行累累,你本人也没啥大用,保护皇子不周,居然把我哥弄死了,虽然我很高兴,但我还是要治你的罪。
父皇太慈悲,但是现在你得听我的。你把全家的钱都交出来,再把兵权交给我,看在你们的诚意上,说不定还能留一条活路。】
庄子谦看呆了。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知道这封信大概率来者不善。也猜想大概是冲着兵权来的,可他万万没想到……
你找的怎么是这个理由?!
但凡你跟我说庄彻那些破事,我都认了。
连弘安帝都气笑了,他指着人群后的五皇子,怒道:“你站那么远作甚?滚过来!”
五皇子张口结舌,虽然明明是老爹叫他站远些,也不敢反驳,只得往前走了几步,满脸苍白地跪了下去。
“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弘安帝的视线在五皇子身上梭巡,翻涌的情绪被他迅速压抑下去。
五皇子不敢抬头,垂头丧气道:“儿臣愚钝……”
其实他不懂。
庄子谦虽然有功……虽然有功……
他要夺兵权,也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而已。身居太子之位,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臣子吗?
良久,弘安帝的声音幽幽响起,听起来格外平静,以至于有些诡异的瘆人:“朕往日太给你脸了。”
五皇子心脏重重一跳,几乎有些窒息,他拼命仰起脸,涕泣涟涟:“父皇……”
弘安帝盯着他狼狈不堪的脸。
是我的错,还是他们的确天资平庸?
人群里,萧宜春眉头一皱,轻叹一声,左脚有些麻了,便轻轻换了只脚站稳,继续看这一出父子大戏。
“——你作甚?”身子微微一侧,手臂被一只手拽住,萧宜春吓得心跳骤停,侧目一瞧,竟是周叙言,连忙压低声音悄悄问。
周叙言目不斜视,趁着天幕重新响起的声音,淡淡道:“萧相,切莫引火烧身。”
萧宜春怔了怔,只觉得哭笑不得。
内外勾结、文武串通,古之大忌,他还没有这么蠢。
【第二封信写给中宗。这一封信开头就是拉拢:
你干得不错,可惜你爹不把你放在眼里,家产跟你也没啥关系。如果想要夺回家产,扣1回复,事成之后,钱都送你。
第二段是嘲讽,顺便宣誓主权:我爹愚蠢,居然不准备立我当太子,可惜老东西现在没得选。
你虽然是老四的辅助大臣,但我宽宏大量,放你一马。你应该知道现在该听谁的话,如果你装傻充愣,哼哼,别忘了你全家还在哪里。】
周涉看着,居然觉得这封信如果不是写给中宗,可能五皇子翻车得没那么严重。
显然,中宗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能跟满朝文武吵得上头,打死不退步的人,会被你这两句话吓退吗?
不可能的。
而且这还是个蠢材:弘安帝留着中宗,难不成用来给自己找麻烦?显然是要交给五皇子用,他倒好,还记着那点根本没成功的交情。
五皇子这两封信,原本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就夺下两支军队,谁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完全是反效果。
几乎是天幕话音落下的同时,五皇子似乎也听见了自己的丧钟。
是弘安帝平静如水的声音,只能听出其中依稀有些叹息:“朕忘了教你,你不够聪慧,这也不全是你的过错。”
五皇子喉咙嘶哑,膝行两步,蹭到父皇脚下。他正要说些什么,一双大手就轻轻地覆盖在他肩头,还是那样温厚的手掌,他一时几乎落泪。
弘安帝看着自己宠爱过的儿子。
失了期待,便连失望也没有,只拍了拍他的肩,一句话也不再说。
【五皇子两封信下去,本就不满的两大家族瞬间炸了。中宗什么人,脾气和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又臭又硬。庄子谦性格温顺一些,但他看着五皇子信里那句“说不定还能留一条活路”,越想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