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黄老师,方便说话吗?”孟知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失真,显得更笃定。
“话剧的第二轮反响超出预期,观众反馈里,视觉部分的认可度很高,你的作品功不可没。”
黄转青被肯定鼓舞:“谢谢您!是剧本和表演的基底打得好,让我视觉化的配合也能更出彩。”
“配合得精准向来是被忽视掉的能力,”孟知春进入主题,“十月底我计划启动新剧《回声》,风格会更实验性,视觉上需要兼具冲击力和深层次隐喻,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但需要你尽早介入概念设计。”
黄转青的心雀跃。这是她重要的创作阵地。
然而现实的砝码立刻加上——还有个重量级植物项目呢。
“我刚接了国家植物园牵头的濒危植物科普插画项目,体量很大,恐怕《回声》这边,我的排期会非常紧张,前期介入的时间会严重不足,怕耽误您整体进度。”
她坦承困难,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并非不悦,像在思考权衡。
再开口时,孟知春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赞许和决断:“国家植物园的项目?这是好事,也是你一直想深耕的方向吧?我记得你提过你的热情。”
“是的,孟导。所以……”
“所以这个项目优先级更高,”孟知春接过话头,不容置疑,“《回声》的前期剧本打磨和概念碰撞本身就需要时间,我们可以根据你的时间弹性调整。但你的核心发展机会,尤其是指向明确梦想的,必须抓住,不能分心。”
孟知春停顿了一下,问了一个关键:“你现在那份全职工作,还在做?”
“是的。”黄转青应道,预感到了孟导的思路。
“建议你考虑结束它。”孟知春带着领导者的务实,“我不是在替你决定,是分析现状。你的时间精力是核心资源。那份工作,除了维持基本收入,只会持续消耗你的创作热情和专注力。”
“现在你有植物园这个重量级项目,加上我们剧团持续的工作,收入是足以支撑过渡的。如果你需要更稳定的保障,”她提出一个方案,“我们可以签订一份更长期的框架协议,这样你能腾出更多有效时间。时间,对创作者而言,是无可替代的资本。”
黄转青能感受到孟知春的真诚和支持,但这种支持让她感到了压力,让她本能退缩。
她一退缩,就会主动去分心。
此刻她分心舔着口腔黏膜。
“孟导,我真的特别感激您为我考虑这么多,但是这样的特殊安排,我觉得或许应该留给更迫切需要机会的人、更可怜的人?我现在还能应付。”
孟知春没有反驳,过了一会儿后再开口:
“青青,机会的分配,从来不是基于谁更可怜。机会,只属于能抓住它,并且内心有不甘心做驱动的人。不甘心才华被琐碎消磨,不甘心梦想停留在想的阶段,不甘心无法到达自己本可以触及的高度。”
孟知春抛出关键一问:
“你甘心吗?”
机会本质也是价值交换而非慈善施舍。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可怜就自动奉上机遇。
机会是流向那些能证明自己值得、有能力承接它、并能为创造机会的人或系统带来价值的地方。
它是无声的竞标,筹码是能力、行动力和不灭的野心。
孟知春问的是“你甘心吗?”,但显然不只是问甘心,是追问“你愿意为不甘心支付代价吗?”。
真正的战场不在外部机会分配,而在你是否愿意亲手拆掉自己的安全屋。
这是投名状,宣告你要求入场券。
为此,愿意付出与之相配的努力,以及代价。
“不甘心。我非常不甘心。”
电话那头传来孟知春的轻叹:“这就对了。签约的具体形式,等你忙完植物园项目前期,我们再详谈。但那份分散你核心精力的工作,”她再次强调,“认真考虑结束它。专注,是抵达目标的唯一路径。”
又交代了几句项目节点,通话结束。
黄转青靠在椅背上,心脏是敲响的战鼓。
战鼓还未完全平息,黄转青又被疑惑缠上。
已经连着两周,每天早上醒来,嘴里都有一片片口腔黏膜。
倒是完全不影响生活,就是总感觉怪怪的。
她本身就好奇心重,不然也不会对着椅子上的蓝色标签推理半天。
所以掉落的口腔黏膜,是她这几天床单下的豌豆,鞋子里的沙。
到底会是为什么。
换了牙膏?吃了上火的东西?还是身体出了什么小毛病?
她查了手机,答案五花八门,反而更糊涂。
尴尬被好奇心压倒。
她点开微信,斟酌措辞:“周医生,我想请教个问题。最近几天早上醒来,嘴里总有脱落的口腔黏膜,你知道可能是什么原因吗?”
发出去,又想起周桨鸣那个性格,加了一句:“纯粹好奇,不是看病哈。”
大概在忙吧,回自己消息现在回得这么慢。
黄转青讪讪放下手机,继续画图。
过了半个小时,周桨鸣的回复像问诊:“最近换牙膏了?”
“你怎么知道?是换了。”
这次回复很快:“应该是牙膏里的月桂醇硫酸酯钠过敏。你换回原来的牌子观察两天。”
“原来是这样!”
黄转青恍然大悟,困扰几天的谜团解开,心情大好,回了个小小的笑脸。
晚上点了外卖,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开门去,除了外卖还有一盒新牙膏,就搁在外卖的袋子上。
不是她买的。
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品牌。
盒子上还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试试这款。
没有署名。
但她认得这字。是周桨鸣的。
她能想象他写下这行字时的表情,大概和他说“别放过”时一样。
第22章 是很像你,并不是很想你你是最棒的……
同一片夜空下,同一栋楼里。
十九楼在拆着外卖,黄转青对着牙膏心绪难平。
十七楼,周桨鸣家里菜香氤氲。
陈毓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笔记本电脑在她腿上。
电脑屏幕上是各类植物名录和项目预算表格。
“华夏绿脉”项目千头万绪,她正为一个濒危蕨类保护区的宣传绞尽脑汁。
这艘刚启航的巨轮,正被无数琐碎的缆绳拉扯。
窗台上,小叮当蜷成一个大球,在灯火背景里假寐。
门开了,陈毓头也没抬,扬声:“回来了?剩菜都在桌上,你自己热热。”
“嗯。”周桨鸣应了声,换了鞋,却径直走向卫生间。
片刻后出来,手里拿着个长条形的东西。
“妈,我出去一下,几分钟就回。”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口。
“哦好。”陈毓随口应,视线还是没没离开屏幕。
她向来如此,对已成年的孩子就不大过问,只要他不作奸犯科,爱去哪去哪。
何况她现在脑子里全是项目和预算。
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又看到了黄转青的名字。
陈毓实在是觉得这名字耳熟。
停下动作,靠在沙发边沿,揉了揉眉心。
厦门烈日骄阳,洒落胜金。
陈毓穿着轻薄的衬衫散热。没太休息好,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厦门植物园,正在一场关于植物的小型交流活动。
为了调动本地青少年的参与热情,配套举办了一个初高中生的植物写生比赛。
场面不算大,但孩子们都很认真。陈毓正巧最近两个月在厦门植物园办公,就作为特邀评委,正在作品间缓缓踱步。
然后,脚步停在了一幅画前。
画的是几株生长在潮湿岩壁上的某种蕨类。
其实颜色说不上多么动人,甚至构图显得有些局促。
但落笔很精准,比例几乎是一比一还原,正因此才显得局促。
妙的是不光画了蕨,还带上几笔会在这种蕨类上停留的昆虫。这是生态。
吸引陈毓的,是精确的观察,是这个小女孩笔触间的表达——画画也是需要有表达的。
她画出了生态,还有生命力。
陈毓记得自己当时驻足良久,看着这个安静的女孩,穿着校服,头发扎着,眼神清澈。
问名字,对方声音细细的,很温柔:“我叫黄转青。”
黄转青。
枯黄褪去,转复青绿。
这个名字,和那幅画,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象。
后来评奖,这幅作品果不其然拿了高中组一等奖。
活动结束回京,她还兴致勃勃地跟儿子分享过见闻,大概说的是“厦门发现个好苗子,名字也特别”。
此刻,记忆溯游而上,游回了脑海里。
陈毓靠在沙发背上,因感慨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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