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可惜……已经晚了,我告诉你!即便你现在回去!也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薛凌霄目光渐暗。
  他是想要沈尧死,可……他也从未想过背弃自己的国家,也没想到薛杜若会以这种方式救他。
  他习武三十载,又当了二十年将军,本就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可一朝落败,竟与虎谋皮。
  他回过头,隔着万千尸体看向庆国的方向。
  那是……与他浴血奋敌的兄弟们……
  帐外冷风呼呼作响,那是……三万将士的英魂在对他咆哮。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再不配镇远将军这个名字。
  …………
  暗夜降临,风停沙落。
  将士们搬动着城内的尸体,胳膊,腿,头颅。
  支离破碎。
  所有的残骸叠在一起,足有十尺高,沈尧需要抬头才能看得到。
  关内一共三十万将士,可活着的却只有二十二万三千六百五十七人。
  除了留在峡谷的那些,还有一些死在城外,找不到尸体的。
  若是平日,伤亡并不会如此惨重。
  可正是因为蜀国讲和,众将士才会掉以轻心,他们甚至已经为了回到都城开始庆祝。
  桌上还摆放着未吃完的饭菜与刚打开的酒水。
  李健锐将点燃的火把递给他,“殿下。”
  沈尧接过后,握在手中,迟迟没有扔下去。
  他见过尸体焚烧的样子,一瞬间便可化为乌有。
  他……不舍。
  李健锐在一旁到道,“殿下,若不焚烧,恐生瘟疫。”
  沈尧叹息,手一松,大火漫天,滚滚黑烟随风入空中,归于墨色。
  身边呜咽声不绝于耳,不知死去的人,他们又是谁的挚友,亲人,爱人。
  李健锐心中也不禁悲痛万分,“殿下,我们接下里怎么办?”
  “等。”
  “等?”
  沈尧点头,“这一仗,我们虽损失惨重,可蜀国也不好过,现在谁想赢都很难,我们做的……只有等。
  再过几日,安国就会派兵。”
  “可是殿下……上一仗安国元气大伤,他们现在兵力也薄弱,他们……会来吗?”
  沈尧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声音坚定有力,“一定会。”
  安国朝堂上。
  少川穿着龙袍,满头是汗,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
  随后停住,他双手叉腰,眉头紧锁,对着堂下大臣质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现在安国有难,难道让朕袖手旁观吗?”
  蜀国攻打的第一时间,少川便收到了消息,可他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蜀国每隔两三年总要骚扰庆国一番,可探子前几日却报回来说这一次是荣王殿下出征。
  他本就心有疑惑,还没等打探出更多,就有一个臭小子拿着玉佩闯进宫,说沈尧有难。
  他二人刎颈之交,兵,他是必须要出的,人,他也是必须要救的,可如今这些大臣却左拦右拦,早知道如此麻烦,他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耳边又响起了这些老不修的碎碎念。
  “陛下,安国一战伤了根本,臣以为我们现在还是应休养生息。”
  “是啊陛下,这样即便日后庆国战败,至少我国也还能留有余地,与蜀国讲和。”
  “是啊是啊。”
  “况且陛下,就算我们现在出兵,可上一次死伤众多,我们……也根本没有能带兵的主帅啊。”
  少川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他不想听!
  他眼带寒霜,一一扫过众人,“这有何难!大不了……朕亲自出征!”
  他一甩袖子,径直往下走,却被众大臣拦住,他们齐齐跪在他面前,“陛下不可啊!”
  “万万不可啊!”
  “安国不可无主啊!”
  少川进退两难时。
  “皇兄,不如……让我去吧!”
  众人回头,见日光中,一身穿金色战甲,头戴金盔腰配长剑的少女自殿外缓缓而来,只是,她那张脸上,往日的娇嫩稚气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凌厉。
  少川轻喝,“长宁,你别胡闹!战场不是儿戏!”
  长宁却勾了勾唇,她明白在所有人眼里,她只是一个身娇玉贵不谙世事地公主,就该呆在宫里好好养着。
  可她受万民供养,本就应还之于民。
  她拱手,“皇兄,臣妹没有胡闹,臣妹也曾饱读诗书,熟读兵法,更何况,皇兄,您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少川眉心轻抖,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而且这一次长宁从庆国回来后,性情大变,鲜少出门,也成熟了许多。
  若她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御史大夫关长青看出少川心动,连忙低下头道,“可是……陛下,这……自古哪有女子上战场的啊?”
  长宁却眸光一动,她拔出长剑,架在关长青脖颈之上,声音清冽豪迈,“不知关大人可要试一试,看看我这女子的剑是否不如男子的锋利呢!”
  关长青吓的面色苍白,连忙闭上嘴,低头道,“自然是……一样锋利。”
  “那你还与异议吗?”
  “臣无异议。”
  “好!”少川大喝,“那朕就封公主为长宁将军,即日起带十万将士去往边关!不得有误!”
  第89章 死路难逃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妙仪接到安国派兵的消息已经是七日后了,风声凄凄,屋内烛火摇曳,她抱着暖炉,裹着大衣,坐在荣王府的厅堂里,身旁是一袭白衣的沈诺。
  他眼中落寞,“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会是长宁主动带着将士去往边关,我以为……她会恨我,也会恨庆国……”
  林妙仪端起杯盏,热气腾腾中,她轻轻道,“长宁她……不是那样的人。”
  沈诺苦笑点头,也对,长宁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至真至善。
  他看向远处,树影晃动,秋夜寒凉。
  自沈尧走后,他总会在第一时间将边关的消息送过来,与林妙仪也比过去来往的多了些,或许是心中的秘密太多,需要找个人倾诉吧。
  他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知这一仗还要打多久,现在阿招与吴叔都不在了,你要不要给沈尧写封信,我叫人快马加鞭送过去。”
  林妙仪明白沈诺的苦心,他是希望她能安慰沈尧。
  可她根本不知写什么,沈尧的痛苦她感同身受,毕竟师父也刚去。
  可……遗诏的事后……
  她摇摇头。
  沈诺叹息,他大致猜到,林妙仪的变化一定是与前些日进宫的事有关,他思量一番后,艰难开口,“林小姐,我母后……是不是犯了大错。”
  其实他更想问的事,她母后到底做了什么,又为何被关在永福宫里。
  还有他父皇为何突然重病又突然痊愈。
  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林妙仪放下杯子,目色灼灼,“其实……若大皇子想知道什么,不妨自己去问一问皇后娘娘。”
  沈诺眼神转淡,低下头,“不必了,天子犯法,自与庶民同罪。”
  更何况问了,她也不会说。
  哪个母亲会对子女坦言自己做下的恶事。
  他又看向远处,“只是,边关战事吃紧,安国兵至也需时间,也不知道这一次……沈尧如何破局。”
  其实他更担心的还有……长宁。
  林妙仪放下杯子,站起身,夜色中,她眸光凛冽,透着寒光,轻吐一字,
  “守。”
  …………
  城楼内,赤鳞正带着人往密道里搬东西。
  一只隼从天上飞过,发出悲鸣。
  他抬头看天,明明是早上,却黑云遮日,昏暗无光。
  飞龙从远处走过来,问道,“怎么样了。”
  赤鳞犹豫下,才回道,“快了。”
  飞龙点头,转身向城楼上走,见沈尧一身铠甲,闭着眼,皱着眉头靠坐在墙上。
  他走过去,站在他身旁,试图用身体挡住凛冽的风。
  沈尧却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睁开眼。
  飞龙一脸歉意,“殿下,是不是属下将你吵醒了,要不您还是去营帐里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兄弟们把守就行了。”
  李健锐也听到声音走过来,附和,“是啊,殿下,您日日都睡在这,身体吃不消的。”
  沈尧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敢回去。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与阿招吴叔在安国的日子。
  而不论醒来多少次,眼前却只有破败得城墙,迎风而动的战旗,憔悴的脸和腐朽的味道。
  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这些……都不是梦。
  也不会再有人会叫他王爷。
  现在的他,也只有睡在城楼上,与将士们在一起,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看向远处,地上连尘土都未动,这两日蜀国异常的安静,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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