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想告诉他，林妙仪已经向安国求兵，只要再等一等，他们就会来了。
  他想告诉他，他虽是永安帝安插在沈尧身边的卧底，可他从来……从来也没有将重要的线索告诉给永安帝，他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可他……永远也无法知道沈尧会不会原谅他了。
  他也再也不能将镯子亲手送给他心爱的姑娘了……
  他的手……垂落下去。
  沈尧看着怀中的人渐渐失去温度，他仰天痛哭。
  他……原本想让阿招活下去的啊。
  他……早就该杀了薛凌霄的！他一早就该杀了他的！
  身边响彻了嘶吼狂沙，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恨啊！
  恨老天，恨薛凌霄！恨蜀国！恨他为什么要报仇！
  他红了眼，肩上腿上都中了箭，可他不管不顾，捡起剑冲向对面。
  可他……杀谁呢？
  蜀国的三千将士早已死透了。
  他身上的衣服，头上，脸上早已被血染红，可身边的人倒下的越来越多，头上的箭也越来越多。
  遍地都是尸体。
  他呆站在原地，身边将士们拼命地挡住他头上的箭。
  直到吴影骑了匹马直奔他而来，“上马！”
  沈尧双目血红，却没有动。
  吴影知道他痛，可是眼下，还是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他伸出手！“你还等什么！想想关内的三十万将士，还有林妙仪！！”
  沈尧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他拽住吴影的手也骑到马背上。
  吴影大喝一声，“将士们！掩护我们！冲出去！”
  剩下的庆国将士迅速翻身上马，将二人掩在中间，化作人墙，挡着箭！
  沈尧与吴影在人群里，策马狂奔。
  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可刚露出个缺口又很快被将士填满。
  甚至有的人死了，身体依旧没有倒下，直直地立在马上。
  眼看二人离峡口越来越近，希望就在眼前，可头上……却又传来轰隆的声音。
  沈尧抬头，只见峡口上方正有巨石滚滚而落！
  “躲避！快躲避！”
  可根本没有人躲，他们甚至没有一丝退缩，紧紧地跟在沈尧与吴影身侧，只是……每落下一块石头后身边都会倒下一片，激起一片尘土，同时……也将峡口堵上一部分。
  他们是想将沈尧和庆国将士永远地留在这片峡谷里！！！
  眼看出口处越来越小，剩下的将士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容一人一马通过时，周围人便自动散开，把唯一生的希望……给了二人！
  吴影用力牵起缰绳，马从高耸的石头一跃而起，重重地落在峡谷外，随后，数块石头从山上落下，将最后一点空隙堵死。
  尘埃遍地。
  三万将士……全军覆没……
  从此，再也无法魂归故里……
  马继续跑着，沈尧回头望去，却只觉哀痛唏嘘。
  而身后的人却也好似在瞬间失去力气，从马上跌落。
  “吴叔！”
  沈尧勒停马，跳下去，抱起吴影，“吴叔！吴叔！”
  他将吴影翻过身，才发现他的后背已经中了箭。
  第87章 死战不退！天门关内即吾乡！
  沈尧的腿也受了伤，他将箭折断，咬牙将吴影抬到马背上，牵着马绳，一路向西。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太阳落山后，眼前渐渐昏暗，他看到一片湖，湖水清澈透明，周围再没有其他声音，他才放心地将吴影放下来。
  又拔出他背后的长箭，拿起他腰间的酒壶，拔开盖子，一股浓郁香甜的香味扑面而来，若是以前，沈尧一定会忍不住赞叹，好酒！
  可现在，他早已没有了生气，眼神也如潭死水。
  他将酒倒在吴影地伤口上，扯下布条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才靠着石头，仰头，看着月亮星星若隐若现，将手中酒倒在口中。
  想着与阿招吴影相识相伴地十数年。
  也不知想了多久，身旁的人终于动了动。
  他立马坐起身，“吴叔你醒了！”
  吴影缓缓睁开眼，见沈尧手中正拿着他的酒壶，酒香四溢，惹人垂涎。
  他却眼中带泪。
  这壶酒陪了他数十年，从未开启过，如今，也被打开了吗。
  他心中的秘密似乎也如同这壶酒一般，突然就……有了出口。
  他垂头，“沈尧，我……其实不是你父王的暗卫。”
  沈尧却并不惊讶，他声音嘶哑，将酒壶递给吴影。
  “我知道，你……叫元十三。”
  吴影苦笑，接过酒，“我与老道士那日的话你听见了吧。”
  沈尧点头，
  “可吴叔，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怀疑过你，包括阿招，人心虽不古，可我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我……从不听旁人说什么。
  若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
  吴影喝了口酒，用袖子擦着嘴角，“怎么能不说呢？难道我还要带到土里吗？”
  他看着手中葫芦酒壶。
  思绪渐渐飘远。
  “沈尧，其实……你母亲是我先遇上的。”
  他师承昆仑，是师父收的第十三位弟子。
  问天剑法小有所成那日，师父问他最想做什么，他说要当天下第一。
  可当天下第一，就要与天下为敌。
  彼时他年轻气盛，自然没有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
  临行前，师父送给他一个酒壶，此行下山，生死难料，各自珍重。
  他当时不过以为是一句玩笑话。
  却一语成谶。
  他用了三年时间，找到江湖榜上排名前十的高手，从第十名开始，一一挑战，连胜五人，一时间名声大噪。
  后来，他听说第五名高手在江南，他也去了江南。
  江南风景宜人，随处可见的鸟语芬芳，他在昆仑山上多年，自然没见过这样的景色。
  初到时也迷了眼，站在桥上赏荷饮酒。
  一男子却从他身旁径直跑过，远处还有姑娘轻喊，“抓小偷！”
  他略一伸腿，男子就摔了跟头。
  钱袋也飞回到他手中。
  可当姑娘在他面前停住，他却慌了神，鹅黄色襦裙，头上别着一朵淡黄色雏菊，巧笑嫣然，“谢谢大侠。”
  这……这不就是他梦里的姑娘吗。
  他还没想好怎么搭讪，姑娘却主动开口，“大侠可是剑客元十三？”
  “你认识我？”
  “左手剑法，无人不知。”
  喜欢的姑娘刚好仰慕他，元十三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缘。
  他将钱袋递回，“姑娘喜欢江湖？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少女低着头，神色落寞，“可是……我要进宫了。”
  “进宫？那我去宫里看你。”
  少女却笑着摇头。
  后来她果真入了宫，他也忘了自己天下第一的梦，跟着她进了紫禁城。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她……是要嫁给太子的。
  她待嫁的日子，他会偷偷去她的院子里看她，跟她讲江湖见闻，他知道二人有缘无分，也从来没有逾矩过。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太子来看她时，发现了他。
  太子却没有生气，他问叶音，“若你喜欢他，我放你走。”
  可叶音喜欢的根本不是他，她向往的只是江湖。
  她决定留在宫里。
  太子见元十三伤心，安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十三兄，你喜欢叶音，说明她很优秀，这宫里本就枯燥，她又孤身一人没有朋友，这样吧，以后，你可以常来看她，也顺便与我讲讲宫外的故事，但是保险起见，你就自称我的暗卫吧。
  吴影，来无影去无踪，愿你永远自由。”
  那一段时光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仅一瞬间，爱人知己……他都有了。
  他们对酒当歌，笑问人生几何。
  后来他们大婚，他来的也少了，只是每当他喝到好酒，他总会不远万里地用这个酒壶给他们带回来。
  再后来，叶音怀孕，喝不了酒。
  恰好他听闻蜀国有一种果酿，名为浮光，虽是酒却并不醉人，也不伤身，号称天下第一，他决心要带回来给他们尝尝。
  临行前，三人最后坐在院子里，赏月对饮。
  只是，他取酒的时候不是最好的酿酒时节，他在蜀国等了数月，好在老天垂怜，他最终还是将酒壶装满。
  可……当他将那壶酒带回来后，却……再也没有与他共饮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该与谁说。
  他们结伴而来，又结伴而去，独留下他一人。
  他想一走了之，回到昆仑从此再不下山。
  可当他看了挚友与心爱之人生下的孩子，正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他动容了。
  他开始查，查太子为何生病，查叶音进宫前的贴身婢女为何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