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一挥手,一个狱卒就走到地牢深处,随后,牢中传来一阵铁链撞击地面的声音,刺耳不绝。
  过了片刻,赵无逸穿着一身囚服手脚带铐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来。
  还没等他站在沈尧面前,后面的狱卒就用力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狱吏一脸谄媚,“荣王殿下,那……我们就先下去了,您慢慢审,不着急。”
  沈尧盯着地上的人,即便牢内昏暗,可他也看出,赵无逸头发凌乱,囚衣上沾满了血迹。
  他坐在椅子上,目光睥睨,轻声开口,“赵大人,不知……从万人敬仰到世人唾骂,你有何感想?”
  赵无逸坐直身子,却始终没抬起头来,“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哼,我自己做的孽,我自己担着就是。”
  沈尧轻笑,“骨头还真是硬,只是……你还不知道吧?”
  他伸出手,阿招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他。
  “你的结发妻子今日听闻你的事,写了一封信与你。”
  沈尧将信扔在赵无逸面前。
  他颤抖着打开,却冷笑出声,
  “荣王殿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若以为……我会因为这封休书就去冤枉薛将军,我……做不到。”
  “做不到?”沈尧叹息,“我倒是还忘了告诉你,你儿子在宝华寺里……自尽了。
  我猜你一开始送他去就是为了保护他吧,不过可惜,他的骨头可没你的硬,我都不必做什么,他便如同关在笼里的鸟,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沈尧紧盯着赵无逸,却见他平静地将休书叠好,放在地上。
  紧接着,竟笑出声来。
  可他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抬起头,一张脸上满是血水痕迹,眼神却毫不畏惧,他嘶哑着嗓子,“所以,殿下今日就是来与我说这些的吗?”
  沈尧弯下腰,寒星般地眸子靠近他,“我只是好奇,薛凌霄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这几日,我派人查了许久都查不出你的真实身份,你……到底是谁?”
  他是谁?
  他是乞丐无名氏,还是薛家奴仆阿南,亦或是别人的替身赵无逸呢?
  他也不知道。
  只是他这条命啊,从来就由不得自己。
  他目中带泪,视线落在一旁地油灯上,“我是不会说的。
  荣王……也不必如此枉费心机。
  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在绝望之际时向你伸出的那双手,
  我不能,
  你也……不能。”
  第73章 如坠冰渊他的脉……已经没了气息……
  沈尧目光阴凉,“就算你不说,我也总能扒出来。”
  他站起身,“来人,送赵大人回去,好生看管,可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狱吏点头哈腰应下。
  等到铁链声渐渐远去,沈尧才又问道,“薛将军关在哪?”
  狱吏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尧一眼,“荣王殿下,薛将军他……不是重犯,自然不能关在这,”他指了指西边,“他在一旁的……官狱里。”
  官狱?
  都已经是罪人竟还分出三六九等?
  沈尧抬脚迈出天牢,又走到西边的一间房里,这里连狱卒都没有,只有几名侍卫把手,屋子里也干净,左右两侧各有许多房间,每一间都带着窗户,有桌椅板凳还有床,分明不像牢房。
  侍卫将他引到薛凌霄的门前,随后退下。
  沈尧推门而入。
  只见薛凌霄依旧穿着昨日那身黑色官服,双目紧闭,正襟危坐,即便听到开门声,也依旧没有睁眼。
  阿招抬了把椅子放在沈尧身后。
  沈尧缓缓靠坐下去,双手撑膝,凤眼戾气横生,“不愧是镇远将军,便是在这牢狱中气势也依旧不减。”
  薛凌霄眼皮动了动,压低嗓音,“荣王殿下天潢贵胄,竟还能屈尊降贵来看一看我,真是荣幸至极。”
  “仇深似海,我总要来问一问。”
  薛凌霄冷哼道,“荣王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即便我如今深处官狱之中,可也不能平白受这样的诬陷,更何况薛家百年荣耀,岂能任你污蔑?”
  “污蔑?”沈尧自怀中掏出一物,“薛将军,不知……这支金簪,你可还熟悉?”
  薛凌霄猛地睁开眼,瞳孔在一瞬间骤缩。
  可只轻轻一扫,他很快又恢复平静,冷哼,“不过是女儿家的首饰,我怎么会认识。”
  沈尧将金簪在手中打了个转,勾起嘴角,“也对,薛家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赏赐只怕已经忘了,只是……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支金簪的主人都与我说了什么吗?”
  薛凌霄抿着嘴,眯起眼睛。
  这支金簪……他自然认识,那是他亲手送给那个苗族女人的。
  不过是随手赏赐的一支簪子,她竟还保存着?可它怎么会到沈尧的手里?
  最关键的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她还活着?可活着为何沈尧没带她指认他。
  他关节捏的卡卡作响。
  沈尧脸上却露出一丝不屑,“薛将军可是想起来什么?”
  薛凌霄不说话。
  沈尧眸光微挑,他站起身,背对着薛凌霄,负手而立,金簪在他手中熠熠生辉,
  “不过……想不起来也无妨,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等云青来到这的时候,
  希望……薛将军也能有如此的坚定。”
  他大步走出去,哪怕云青已死,他也要让薛凌霄……夜不能寐。
  身后的薛凌霄盯着他手里的金簪眼里却崩出一抹精光。
  过了许久,他厉声道,“来人。”
  侍卫走进来,“薛将军,有何吩咐。”
  “本将军饿了,让人……送点吃的来。”
  …………
  傍晚,微风和煦,蝉鸣声不绝于耳,永福宫里,窗户虽半开着,却没有一丝风,如今已经入夏,天气热的人心烦意乱。
  薛杜若身着素纱中衣外罩,葱绿织金窄袖襦裙,站在桌案前抄写经书。
  云佩站在她身旁摇着团扇,“娘娘,薛将军和赵大人如今都被关押,沈尧刚去探过,我们要不要……想想办法。”
  薛杜若手中笔一顿,“什么办法?多少双眼睛盯着,本宫现在去就相当于不打自招。
  更何况赵无逸我了解,他……不会出卖我。
  倒是薛凌霄,他现在顶多是个包庇罪,几日便能出来,我最担心的反倒是那本名册,你要知道,十多年前那上面都有谁我心中大致有数,当时就是他们一同觐见才逼得永安帝不得不让薛凌霄远赴边关。
  虽说如今……大部分人已经死了,可顺藤摸瓜也未必就找不到。”
  她皱着眉,心里正盘算着,宫婢彩云走进来,薛杜若头也未抬,翘着手笔尖轻点墨汁,“什么事?”
  “娘娘,官狱刚传来消息,大将军点名要吃云纹酥和青饼。”
  薛杜若手中的笔啪地就掉在了纸上,晕染出一大片。
  云纹酥和青饼?
  薛凌霄这是在暗示她什么?可……云青不是死了吗?他为什么会提起她来,还是……沈尧和他说了什么?
  薛杜若站起身,望向对面的佛堂,摘下手上的玛瑙珠子,捻动起来。
  她明白,此时正是关键时期,薛凌霄通过这件事传消息给她,绝不是向她求救,而是……威胁。
  她若不救他,他……定会把她拖下水。
  可如今,她不能动,也唯有……
  她走回桌案,匆匆写下几个名字,“云佩,你去,给这些人传个消息,要快!”
  ………
  夜色如墨,沈尧赶回到府里时,林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外。
  林妙仪也正低着头从院里走出来,身旁跟着的还有林书宴。
  想来是林盛行不放心所以派人来接她。
  沈尧迎上去,“准备回去了?”
  林妙仪抬起头,见到熟悉的脸,怔了下,吴影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你……总该给他一次机会的。”
  她轻嗯了声,“沈尧,我想……明日就将我师父的尸体火化掉,他总不能一直放在你院里,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
  沈尧的目光落在她哭红的眼和满脸泪痕上,猜到是今日她将他撵走后,偷偷哭了。
  他手掌攥在一起,“好。”
  林书宴在一旁插嘴,“诶,长姐,我知道个地方,就在崖山那,那边风景最好,跟苍梧山差不多,不如就将道长在葬那吧。”
  他挠挠头,“不过……就是有点远,抬上去可能有些难。”
  林妙仪迟疑,“那……岂不是很麻烦。”
  沈尧淡淡道,“无妨,就定在那吧,我来安排。”
  林妙仪看了他一眼,睫毛微动,“那……我明日早点来,咱们尽早出发。”
  沈尧点头。
  等林妙仪回到林府时,正赶上晚膳,一家四口坐在桌旁,却气氛凝重,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筷子和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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