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林妙仪从梦中惊醒,吓了一身冷汗。
  她披件衣服下了床,坐在桌旁发呆。
  刚刚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师父……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可是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他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
  林妙仪摇摇头,倒了杯茶,师父也不过才比她大二十岁,又怎么会满头鹤发,果然……只是个梦。
  都城的春季多风雨,她听着雨声,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长宁说,这几日沈尧就要回来了。
  安国大胜,逆贼已经伏诛,荣王殿下这个名字在庆国已经家喻户晓,深入人心,偶然在街上也能听见百姓们议论纷纷,他也终于不再是人们口中的废物王爷,当日她随口的一句得偿所愿四个字竟一语成谶,只是……再高的欲望也还是填不满人心。
  想到二人若都留在都城,难免总要碰上,以后她也不能再去荣王府找长宁,林妙仪拄着下巴,更加没了睡意。
  窗户被风雨打得噼啪作响。
  她抬起眼,随意地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树枝摇晃,树干纹丝不动。
  她收回视线,站起身往床上走去,却……莫名地想起什么。
  等等!
  她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桂花树,可那树下,分明有两道影子!
  第57章 西府海棠男女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不谈……
  林妙仪心惊,她急忙走到窗户旁,用力推开,紧接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伴随着雨水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衣裙,她下意识地低头往后退了一步,可等她抬起眼时,树下……已再无人影,只有冷风为伴。
  她暗自摸摸胸脯,吐了口气,想到自己定是没睡好觉眼花缭乱。
  伸手去关窗,却发现……一株海棠……静静地躺在窗台上。
  那是一株不同于庆国常见的海棠花,它的花蕾是红色,花瓣却粉嫩,鲜有人知,若不是听长宁提起过,或许……林妙仪也未必认识。
  长宁曾说,淑妃最爱红色与海棠,所以这一株西府海棠,就是她父皇命数十名花匠研制而出。
  由文帝亲手所种,只生长在安国皇宫里,天上地下,仅此一株。
  林妙仪垂下眼,将花茎攥在手心,本该盛放的海棠花瓣此刻早已倾斜在一侧,沾着雨滴,已经毫无美感,还有些许的凌乱。
  似乎……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她眼睫轻颤,指尖轻轻一松,那株花就落到了窗外,任风吹雨打。
  次日,雨后晨光,兰絮从窗下走过,推门进来,将手伸到林妙仪面前,“诶,小姐,你看,窗下怎么有朵红色的花,像海棠……却又……好像不是,反正不是咱们院子里的。”
  林妙仪绾头发的手却顿了一刻,她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随口道,“丢了吧,兴许……是哪里的风吹过来的也说不定。”
  兰絮还在可惜,林妙仪已经换好衣服起身,“母亲已经在等了,走吧。”
  等林妙仪到膳厅的时候人都到齐,林盛行告了假,换了一身墨绿色常服坐在主位上。
  林书宴今日穿着王宛如给他新做的蓝色圆领锦衣,头发用藏蓝色发条高高竖起,不同于过去的怯懦与自卑,眉眼清秀,气质冷清,乍一看还与林妙仪有六分像,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样子。
  下人将早饭摆在桌上,林书宴时不时地调整着菜的位置,把林妙仪爱吃的素菜,王宛如爱喝的银耳羹和林盛行喜欢的春笋都摆在各自的面前。
  王宛如欣慰的笑,“书宴,今日你春闱,这些事就交给下人吧,我把你考试要用的东西都装好了,一会让你长姐再给你检查一遍。”
  林书宴也听话地坐下,认真点点头,“好,母亲。”
  他伸出筷子,刚对准一块米糕,只听林盛行轻咳一声,语气严肃,“这次考试……”
  林书宴头皮一紧,手也停下,倒是林妙仪,夹起一块糍团放入林盛行盘中,歪着头,“父亲,今日这糍团做的绵密可口,你尝尝。”
  林盛行没多想,顺手夹起放入口中,结果这糍团黏地他张不开嘴,也只能对着林书宴含糊地说了一句,“好好考。”
  王宛如忍着笑意。
  待吃完饭收拾妥当后一家人坐上马车。
  王宛如碎碎念念,嘱咐着林书宴考试时要注意的事项,林书宴认真地听,时不时地点头应答。
  林妙仪则靠在一旁昏昏欲睡,她本就对考试全不在意,也没有对林书宴寄予厚望,反倒要轻松许多。
  她迷糊地听着几人的谈话,心中只觉温暖平静。
  可还没等走出多远,马车突然停下,林盛行声音不悦,撩起帘子问道,“怎么了?”
  马夫的声音传进来,“老爷夫人,对面……堵住了。”
  林盛行抬起眼,就看到马车两侧已经站满百姓,而且对面还正有一大队人马往这边走来。
  正前面的黑色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位穿着玄铁盔甲的年轻男子,他虽只露出一双凤眼,却也能够看出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熙熙攘攘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快看,是荣王!”
  “荣王打赢仗回来了!”
  林盛行听着却皱起了眉头,他这两日告假,还真不记得沈尧是今日回来,可眼下书宴还要春闱,万不要耽搁了才好。
  他沉下声,“老李,调头,换条路走。”
  马夫得令刚扯起缰绳。
  就听见对面有人大喊一声。
  “等等!”
  接着一身穿盔甲的将士策马而来,停在马车旁,弯下身子说道,“林大人,荣王殿下吩咐,让你们先行。”
  林盛行刚要推辞,可男子早已伸出个手势,他目光如炬,声音穿透人群,厉声道,
  “众将士听令!
  全体靠右,给林府让路!”
  外面顿时一阵马蹄涌动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将士在右侧整齐地列成一排,左侧则留出一条宽广的小路。
  马夫犹豫着不敢走,回身问道,“老爷,这……”
  林盛行摆摆手,放下门帘,低声道,“既然有路,那就走吧。”
  经过沈尧身边时,林盛行掀起车帏,见他骑在马背上,气势恢弘,也不由地一愣,随即垂下眼拱手,“多谢荣王殿下了。”
  沈尧眼无波澜,他看向远处,只微微颔首,“林大人客气。”
  马车走后,王宛如叹了口气,她想起自己曾冤枉沈尧多年,也不禁心生愧疚,“这荣王看着倒是比过去沉稳不少。”
  林盛行点头,“经此一战,安国感念他恩情,想来圣上也不会再让他回到冀州,以后也许会更加器重他。”
  王宛如明白,林盛行如此说是担心她还没有放下当年的事,她柔声道,“眼下我只期望我们阖家团圆,再无其他。”
  林书宴听着两人的谈话,也伸着脖子向帘子外张望,却正好意外地对上了沈尧的眼,见他目光深邃,紧盯着马车,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好奇地用胳膊肘轻碰林妙仪,“长姐,荣王殿下是谁啊,他好威风啊。”
  林妙仪面无表情,只唇边微动,轻轻地说了三个字,“不认识。”
  又伸出玉指点点林书宴的头,“你现在还有心操心别人。”
  林书宴乖乖地闭了嘴。
  到了礼部贡院,兰絮扶着林妙仪下马车,她想说话,林妙仪对着她摇摇头。
  林盛行与王宛如又嘱咐了许多,却只有林妙仪简单地说了一句话,“三日后,我来接你回家。”
  林书宴眨了眨眼想说点什么,又憋了回去。
  晚上,天色渐晚,夜幕垂帘,林妙仪也回到房中。
  兰絮掌灯,她目光闪烁,还是没忍住坐在林妙仪身旁,“小姐,荣王殿下现已回京,以后……只怕免不了要碰到。”
  林妙仪看着外面繁星,若隐若现,她叹了口气,“碰到就碰到了,我们也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
  “可是奴婢……奴婢心疼小姐。”
  “心疼什么?我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又没缺胳膊又没少腿。”
  兰絮忍着泪,“小姐,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每日都要点着安神香才能睡着,人也瘦了一大圈。
  可你又什么都不肯与我说,那日在临县你中箭回来就出了事。
  奴婢想……一定是荣王害得你受伤,所以……所以小姐你才不理他了。”
  林妙仪回过头,目光落在兰絮脸上,见她这些日子也跟着憔悴了不少,她轻拭她眼角的泪,“傻丫头,我的事反要让你跟着伤心难过。”
  “只是……男女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没有对错,也不谈亏欠,我哭也好闹也好都是我自己的事,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兰絮眨眨眼,懵懂地点头。
  林妙仪拍拍她的手,“去睡吧,不必再担心我。”
  等兰絮走后,林妙仪早早地熄了灯。
  院中也渐渐地……沉寂下来。
  子时,月白风清。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窗外,将屋内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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