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颜明砚似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道:“自然,只要你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莫要做那等偷偷传信的恶人,我就算被逮了回去,也不会将你供出来。”
高栋听这明晃晃的威胁,在心里啐他几下,面上仍是笑道:“陛下说笑了,臣怎会偷偷传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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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书房木门关上。
白文再也掩不住激动,睁大眼睛道:“夫人当真寻到了?”
南枝不语,只转身将包袱从箱笼中拿了出来,细细拆开露出那一角明黄。
白文顿时上前,捏在包袱上的指尖轻颤,当即道:“东西既寻到了,那便一刻都耽误不得,我马上收拾东西,起身去边关。”
“不。”南枝伸手按住那包袱,摇头道:“你不能去。”
白文皱眉:“为何?”
南枝垂首,将那包袱重新收好,轻声道:“这次沈言灯已经盯上了你。你一旦动身离开京城,他少说也能猜出三分缘由,为阻拦你,必定会派出精锐,竭力追杀。饶你再厉害,路途遥远,双拳难敌四手,难保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而那些人会一直相追,直至取了你的命和身上物件,回去复命。”
白文愕然看她道:“夫人难不成是想……自己去?”
南枝将包袱系好,定定看向他道:“对,我就是要自己去。旁人就算知晓了,也只会以为我是忧思陈涿,悄悄溜出了京城,少有人能猜到旁事上。再且……沈言灯至少不会杀了我。”
窗棂斜阳,映出点点光尘。
白文想也不想道:“不可能!大人若是知晓了,一定会要了我的命。”
南枝冲他笑笑道:“我托高大人将你救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写封信告诉陈涿是你去边关,好让他别起了疑心,否则我早已一人走了。”
白文防备地后退一步:“夫人您就死了这条心吧!谁去您都不能去,大人到时回来,怎可能会放过我?”
南枝却跟着向前一步,循循善诱道:“你家大人还不都是听我的?有我在,绝不会让他责罚你。再且你若走了,柔容殿下和陈老夫人孤立无援,若有人拿她们开刀该怎么办?”
白文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南枝眉梢轻扬:“你放心,我的命大得很,一定会顺利到边关。”
白文咬牙,再咬牙,将要一口牙咬碎了,都不敢轻易做这决定。
南枝目光落在窗外那明丽的阳光,缓缓道:“行至此步,鲜少有人能想到此物在我手中,还是由我送到了边关。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将此物送到边关的法子。另外,白文,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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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和白文回来时,一个满脸怨和愁,眉眼恹恹,快成了只苦瓜,另一个换了身行动方便的简装,窄袖束腰,是极暗淡的深灰色,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轻快,肩上挎着一深灰包袱,迈着小步走到堂内。
高栋实在困累得不成了,迎着上前道:(′3(′w‘*)轻(灬e灬)吻(w)最(* ̄3 ̄)╭甜(e)∫羽(-_-)e`*)毛(*≧3)(e≦*)整(* ̄3)(e ̄*)理(ˊˋ*)“如今白文回来了,那我便也不留了。”说完,便要疾步告辞,直接将这烂摊子丢在陈府。
南枝看了眼坐在椅上的颜明砚,连忙道:“等等,人你还没带回去呢。”
高栋没跑成,不甘心地停了脚,转而凑到南枝身边,压低声音道:“他不愿回去。”
南枝拧了拧眉,辰时将至,方木在城门口等着她,将人留在府里算是怎么回事,她上前几步,好言好语道:“如今你身份特殊,是不可能在宫外待太久的。就算藏得让人暂时寻不到,可又能藏多久?藏到哪?”
颜明砚仍坐在椅上,闻言抬起了眸光,扫过她肩上所背的包袱,目光又是一滞,忽地道:“你要去何处?”
南枝一愣,心中警铃大作,否认道:“哪里也不去。”
颜明砚却是轻嗤一声,挑起眉道:“哪里也不去?那你怎地换了这身又丑又不起眼的衣裳?还套了双防水的靴子?这包袱里……”轻嗅了下,了然道:“装的是肉干和烙饼吧。”
南枝一时噎住,没料到他这鼻子比狗还要灵上几分。
他站起身,极坦荡地道:“听闻近来城门处加强防守,来往百姓皆需关引,才得以被放行。你既打算要出城,这幅模样,那便绝不可能是正经路子。既如此,不妨伸出援手,帮我一次。以免我回了宫,心中幽怨,梦中愤懑,将你的事说了出去。”
南枝听着这明晃晃的威胁,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暴揍他一顿。
果然,小人就是小人,就算披了件帝王的金光龙袍,骨子里仍是恶劣不堪,几句话让人气得牙痒。
可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和颜悦色道:“好,我帮你。”
白文吓得一惊,夫人单独离京,被发现了还能说是想念大人,圆得回来,旁人也想不到深层上,可若带上了这么一个活靶子,只怕派去追他们的人得成倍加,他忙上前劝道:“夫人,这——”
南枝打断他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时机不等人,与其在这耗得坏了事,不如等到了城外,一瓶迷药将这厮迷倒了,再留信给沿途官府,告诉他们有这么一桩能加官进爵的好事,谁会不乐意?
颜明砚见着她应允了,过度紧绷的下颌总算放松了些,可那点笑却慢慢隐没,垂下眼睫,眸光间只余一点深沉的惘然。
唯有另一边的高栋听完,满身困意都被吓没了,他没听错?陈夫人是要孤身离京?还要将陛下一道带走!白文不仅不拦,还在旁边撺掇?
……难不成他是已经在梦中了?
直到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这才敢确信,又在心里念叨:不成不成,白文敢瞒,他可不敢,此事必须写信告诉陈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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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城门口一条街外的铺子里。
方木换了身男装,乌发高束,却也并未对过多遮掩,眉眼清秀,一瞧就是个女子。因着时辰将近,该等的人许久不来,急躁地茶铺前踱步。
距这不远的空地上,栓了几匹马,停了两辆由驴牵引的木板车,上面堆满了箱子,五六个雇来的伙计聚在一块,闲得磕起了瓜子。
远远地,来了两人。
南枝见着铺前来回走动的人,提醒道:“我先前只说有一人,若是人家不带你一道,你便老实回去吧。”
颜明砚点头道:“那是自然。”
南枝几步走上前,见着方木穿了身利落长袍,惊得打量了好一会。
另一旁的颜明砚却已走到她身边,将腰间那块做工精良的玉佩递过去,道:“方掌柜,如今京中城门戒备森严,想要出去实属不易,我身无关引,还劳烦掌柜将我一道带出去。这是报酬。”许久前,他就曾向昭音打听过,南枝身边除却她与凝欢外,只剩下一个爱财如命的女掌柜。没有银钱打点不了的,若是有,那就是给的不够多。
方木狐疑地扫他几眼。
颜明砚了然,犹豫了瞬将腰牌递给她道:“凭此物,路遇县衙州府,所运货物都可寻官府庇护。”
方木双眼霎时一亮,近来逢乱,好些游商的货都被劫了,却寻官无门。这东西可比那等金银值钱多了,她小心翼翼将东西收好,便一甩袖一弯腰道:“您请!渴了饿了唤小的一声!”
准备了满腹说辞的南枝:“……”
人总算到齐了。
趁着这辰时人多事杂,守卫查探时难免会有些松懈。
方木遣人将货物绑好,束上驴车,又让一伙计回去,正好空了的人手和关引能由颜明砚顶上。待收整好了,她和两人驾马,剩下的便就坐在驴车上。
连人带货浩浩荡荡地往城门而去。
南枝和颜明砚并排坐在后面那辆驴车上,都在脸颊和衣上抹了点灰,挑弄出几缕碎发,全身都透着潦草和落魄,可五官出挑,气质出众,就算极力伪装,混在人堆里也极扎眼。
两人只得坐在箱子后,低头虚掩着上半身。
风和日丽,暖阳融融地照在人身上,似将人的骨头都晒得软了些,只想一躺了之,实在是偷懒打盹的好时节。
因着上面的耳提面令,不得已,城门守卫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他们在米缸里待得久了,骤然拎出来怎可能受得住?这背后却早已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这时没人盯着,半数人都偷偷分了神。
这时辰,出城的更多些,挤挤攘攘地列了一队,扛锄老农,运泔水桶的,挑了两担筐的货郎……竟什么都有,他们这伙计又多,又是驴车的,放在其中居然并不起眼。
守卫被那臭泔水熏得满面狰狞,愈发不耐,匆匆瞟上几眼就将人放了出去。
眼看着,就快要排到了他们。忽地,另来了一队人马,统领见着这闹哄哄的场面,抬脚将领队守卫踹倒在地,怒道:“你们竟就是这样守城门的?要是真放走了什么,上面怪罪下来,就等着去地府寻剩下那半截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