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赵临从桌上抓了把瓜子,一个个剥开仁再一股脑丢进嘴里,幸灾乐祸道:“沈言灯与你夫人早定有婚约,却被你半道截胡,心里早就恨透了你,和那颜屺凑在一块,还不知怎么偷摸害你呢。”
  陈涿看着他,冷笑一声,将他剥好的瓜子仁全拢走,慢悠悠道:“只有蠢货才会将失败怪到别人身上,自己懦弱无能,连人都护不住,是他耽误了南枝才对,怎能算我半道截胡?南枝与我在一块是天意。”
  第89章 想杀一家子烦人精
  晌午后,落雪未停,悠然地伴着深冬清冷的微风,一点点铺满地面。
  南枝坐在马车上,本想去瞧瞧方木在京中人烟最密集街道的铺子,可想着方才赵临所言,道是案子已然查探清楚,可前不久在公主府库房遇着的那黑衣人反复地浮现在眼前。
  思索许久,她心中始终惴惴,还是令着车夫调转了方向。
  到了公主府时,雪势慢慢减小,南枝直接下了马车,轻车熟路地往昭音的院落走,刚前脚刚进后院,就碰上了另一人。
  她愣了下,微微后退了点道:“颜驸马。”
  颜屺身旁只跟着个小厮撑伞,本是径直往前走的,却在见到她时顿住了脚步,他笑意温和,宛若最寻常的宽厚亲和的长辈,关切道:“是来寻昭音的吗?”
  南枝点了点头:“我来寻她说会话。”
  他道:“倒是不巧,晌午前昭音就出府了,说是要去国公府一趟,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南枝一趟扑空,有点失望道:“那我去国公府寻她吧。”
  颜屺面上含笑,眸光却阴冷地扫向身前垂首的姑娘,眼尾透出点厌烦。
  想杀。
  和她爹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家子烦人精,像夏天甩不掉的那群苍蝇似的,顶着两个大眼睛,视线却非要黏在别人身上,嗡嗡嗡烦得脑袋疼。
  他动动指骨,强行压抑住心里汹涌的恶心,露出一抹笑:“风雪渐大,你寻昭音有什么事不如告诉我,等她回来我再转达她,也省得再跑一趟。”
  南枝踌躇了瞬,目光落在他满含善意的脸上,有些事告诉府中长辈的确是方便点,可不知怎地,看着他笑盈盈的双眼,莫名有点开不了口。
  正犹豫着,身后忽地有人道:“南枝?”
  昭音三步作两,走到她身旁道:“你怎么来了?”说着,注意到对面的颜屺,又道:“父亲,你们在说什么?”
  颜屺笑意微敛道:“没什么,既然昭音回来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说着,他主动抬脚,缓缓往前走。
  等他的视线离开了,南枝终于没了那种怪异感,想起正事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今日那首饰的案子出来了,说是沈家所为,可你还记得上次我和颜明砚在库房那遇到的黑衣人吗?阻止我们看那账本,后来不久又起了火,东西都烧光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昭音心一紧,她并非没有察觉,那黑衣人身形熟悉,极有可能是在别苑绑架她们的人,可又在众人追捕下很快没了踪迹。加之昨晚她醉酒时看到的身影,晨起一回忆莫名发觉有点像那沈言灯,不过他来府中能是寻谁?
  几边一串联……她有点不敢深想。
  南枝继续道:“能在数人追捕中逃出生天,又烧了库房,你说……这黑衣人是不是府里的?”说着,她转首看了眼,见着驸马脚步缓慢还没走远,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道:“上次你不是用箭射中了他肩处吗?伤痕定是还在,派人查探下身边人,小心点。”
  昭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颜屺隐约听到了几句,雪粒顺着宽袖溶在腕处,他甩了下衣袖,冷冷掀唇道:“痴鼠拖姜。”说着,踩在雪上,大步而去。
  南枝并未在公主府停留多久。
  昭音将人送出去后,坐在屋内许久没回神,待丫鬟进来时她才张口道:“近来府中有没有什么人,肩膀受伤,私下唤过大夫的?”
  丫鬟想了会道:“驸马的肩膀不是受了伤吗?”
  “什么?”她蓦然站起身:“怎么受伤的?”
  丫鬟疑惑道:“不是那日在宫宴,替柔容殿下挡了一刀吗?”
  昭音反应过来,蓦地松了口气,道:“除了父亲,小心点探问府中的其余人。”说完,她恍惚着想了会,指尖紧掐住衣带,却仍压不住怦怦乱跳的胸口,只觉一阵如恶兆般的预感始终笼罩在周身。
  ——
  趁着天色尚早,南枝还是令着马车去了一趟“木衣坊”,此间与那花绣不同,开在京中人烟最稠密的街道处,此地多是百姓必经地,左拐是蔬果摊贩聚集,扯着嗓子到处充满吆喝声,右转是林立密集的小铺子,各家门坊仅有几步大小。
  刚下马车,就见坊门大敞,直坦坦写着“三百文一件,五百文两件”的木牌立在坊前,一眼望去,衣裳全是成衣,大多是杂糅各种款式的新鲜衣裙。
  雪粒仍在飘,在坊里端看衣裳的百姓却极多,挤攘在各处,交谈声在几步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那掌柜方木却一改在花绣中的端庄高雅模样,脑袋四周系了个妇人做活用来防汗的蓝布巾,身着素净耐穿的藏蓝短袄,笑得张扬爽朗,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
  她眨眨眼,不知该不该上前了,可远处的方木一抬眼却瞧见了她,和身旁人说了几句就脱身过去,轻喘着气道:“紧赶慢赶在冬日前弄好了铺子,又是刚开门第一天,有点忙。”
  南枝摸着下巴:“何止是有点忙。这么多人,生意这般好,要不了多久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方木忽地笑了两声,凑近小声道:“诶,这里可有一半是我专程雇来的托。”
  “托?”南枝惊得双眼睁大。
  方木见怪不怪:“开门第一天,肯定没什么生意,不雇几个人在这装得热闹点,怎么将人吸引过来。这招可是我走南闯北,从一富商那学来的生意之道。”说着,往里指了几个站在铺子外,举着衣裳来回端看的道:“那几个就是。”
  南枝很快就接受了,缩着脑袋和方木凑到一块,辨认着有哪些“托”。
  此地本就窄小,又是落雪的深冬,几家铺面的人稍一多,就挤得水泄不通。
  几步外,艰难穿过人群的一辆华贵马车里,赵临刚从陈府出来,神情尚算愉悦,将腿翘到另一边,散漫道:“怎么这般慢?被王八上身了?”
  侍卫无奈道:“殿下,这道本就不是马车能走的,今日人不知怎地那般多。”
  赵临嘁了声,指尖挑起车帘往外一看,目光忽地顿在了远处含笑说话的南枝身上,她身边是……
  因着方木头戴棉巾,面相偏英气,被几人一挡朦胧得有点雌雄莫辨。
  这是个男人?
  太好了!他眼尾一挑,又想到了刺激陈涿的路子满脸兴奋,当即起身下了马车,穿梭过人群兀地往南枝那处走去。
  南枝点了几个行为怪异的,竟都是方木花了银两雇来的,惊讶得和她越贴越近,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兴奋的声音道:“快让我瞧瞧这是谁?”
  两人都抬头,就见乐得双脸泛红的赵临,目光滴溜溜落在方木身上,这才发觉这是个女人,笑意微敛,面上明显浮起了点失望。
  南枝莫名其妙,想着他的身份道:“赵公子,你在这作何?”
  赵临认错了男女,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绝不允许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有何缺失,看了圈四周找补道:“来成衣铺子,自然是买衣裳。”
  南枝满脸怀疑道:“你?来这买衣裳?”太子怎可能在街头小铺里买衣裳,不都是最好的绣娘用最好的衣料制最好的款式吗?
  这骗人的功力还不足陈涿的一个指甲盖呢。
  方木的目光却停在赵临腰间玉佩,发间木冠,身上那活灵活现的绣样上……这是一条有钱的大鱼啊!她双眼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悄摸拽了下南枝的袖口道:“这人机灵吗?”
  南枝犹豫了会,随即言简意赅道:“人傻钱多。”
  方木的眸光更亮了点,推了推南枝道:“雪大了,你先回去吧,免得影响我做生意。”
  南枝刚想提醒她眼前这公子的身份,免得她反被讹上一笔,方木却取下了头顶棉巾,颇为大方地系在她脑袋四周,打成结道:“这送你了,挡挡雪,你快走吧。”说完,就将她往马车那处推,她一步三回头,终究坐上了马车。
  方木调整出一抹热情的笑,转身引着赵临往坊内走,赵临身子弱,没怎么来过连转身都费劲的小坊,被赶鸭子上架进来后,便好奇地用指尖挑起了一衣裳。
  他的手一摸,和寻常所触天差地别,惊得两道眉飞了半截道:“这衣裳能穿?”
  方木笑意微敛:“当然能。”
  赵临没摸两下,就嫌弃地松开了指尖道:“给我的手都磨破了。奸商。”说着,看了圈四周,感叹道:“居然还这么多人买。”
  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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