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很快,黑衣人也翻窗出来了,落地就瞧见了地上那流成一串的血点,远远指向那有侍卫的地方,他冷嗤了声,沿着痕迹快速追上。
  雪粒飘摇,夜幕沉沉。
  距这不远的角落里,南枝却探眸往外瞧,见着那黑衣人沿着血迹跑远了,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快速扯了块裙摆,简单缠着颜明砚的手心。
  颜明砚唇色发白,垂目看她搭在眼尾的长睫,紧皱着的五官,笑了声化开有些凝重的气氛,语气轻巧道:“别怕,这是在公主府,他不可能得逞的。”
  南枝将他手心系紧,正色道:“包好了,别让血滴下来。等会小心些出去,直接去寻侍卫。”
  颜明砚从没看过她这么严肃的神情,唇角轻扬刚想说些什么,可笑意却渐渐在面上凝固,包扎好的手心蓦然紧握住南枝的指尖,又渗出了血。
  南枝一怔,抬首却在他清亮的眼眸看到了一个黑衣倒影,正不断变大,朝他们靠近。
  ——
  房内,香意融融,四下温和。
  魏妈妈喝了几盏酒,已然醉了,双颊酡红,前言不搭后语道:“当年柔容殿下就与郡主一般大的年纪,正巧瞧上了那年的登科状元,没想到先皇后为她选的夫婿也正是颜屺……没过几月,两人就成了婚,可惜、可惜先皇后命不好……”她刻出皱纹的眼角淌出泪花,话头止住不再说了,埋着脑袋伏在桌上睡着了。
  颜昭音心口惴惴,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坐在这莫名全身慌得出了汗。
  她见着醉酒的魏妈妈,拿了件披风盖在她肩上,抬脚走到窗前,推开静看着沉寂又静谧的府邸,远远瞧着,府里那几处高耸楼阙格外招摇,四下都是林立宫灯,将雪都照出了莹光,夜景清幽,可胸口还是闷着,像有块大石头压在上面似的,喘不过气。
  她拧眉,终于没忍住,抬脚推门就要往外走。
  途径墙上挂着那只小弯弓,她动作一滞,眼神复杂地停留着看了会,咬着唇,还是抬手将它取了下来。
  从这地到库房要不了一刻钟。
  颜昭音走着,忽地快跑起来,雪粒落在发上来不及融化又被拂落。
  快要到库房时,似有侍卫也觉出不对,快步往那处跑去,身上铁甲撞出了沉闷响动。她隐隐听到了几声呼救,心口愈发惊惶,在库房几丈外顿住了脚步,脑中有一瞬茫然看向眼前场景。
  雪地尽是血,染红一片。
  有一黑衣人站在雪地中心,只隐隐露出的一双眸也溅上了血点,颜明砚背对他们站着,受了好几处外伤,恹恹喘息着,将南枝护在身后。
  南枝转首,瞧见了侍卫和颜昭音,面色一喜,拉着颜明砚的手腕就要往这处跑。
  黑衣人却抢先一步,握住匕首,就要朝南枝刺去,颜明砚惯性地伸手一挡,迫使那黑衣人下意识收起了匕首,眼底涌出烦躁的神色,抬脚将他一踹,推到了地上。
  侍卫拎着刀剑往中心逼近,黑衣人四下扫了圈,皱起了眉,只想速战速决,动作也越来越快了,快步上前抬手掐住想跑的南枝后脖,生生将人抬了起来。
  南枝的脸憋得通红,指尖使劲扣着他的手背,看向颜昭音,艰难道:“救、我……”
  颜昭音的手都在抖,搭弓落箭,只在一瞬间。
  箭头从南枝耳侧而过,斩断一簇发丝,疾驰着刺入了黑衣人肩头,南枝睁大眼眸,浸着光亮看向昭音,好似天上的星星掉了下来,落进了她的眼睛里。
  黑衣人闷哼一声,手中失力松开了南枝,她当即摔倒在雪地里,大口喘着气。
  围在一旁的侍卫见着人质没了,快速上前要围观黑衣人,那黑衣人眼眸阴沉,捂住伤口,身手极敏捷地消失在院落中,侍卫当即跟着上前。
  颜昭音定在了原地,大喘着气,看向那背影,忽觉有点熟悉。
  是、是那个……在别苑的面具人!
  第61章 敷药晚来一刻会发生什么
  京中似被沉积的云雾压到了根底,转瞬暖阳也被吞没,只余一张被拉得绷紧的,黑沉沉的夜幕,无端落下雪来。
  陈涿下值得晚,披了大氅就快步迈进雪地里,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听着公主府来的仆役传话,道陈夫人今夜宿在昭音那,就不回府了。
  他眉心稍蹙,缓缓顿住了去酒肆的脚步。
  身后的白文追上来,高撑起伞,隔了拂落在眉眼上的雪粒,躬身禀道:“大人,沈指挥使应了陛下的令,这几日为护佑柔容殿下的安危,在府中上下放置了不少侍卫,应是不会有什么事。”
  一旁有仆役拎起小灯,映出方寸。
  陈涿抬睫,斜飞的雪粒濡湿面上几点,他颔首,看了那仆役交代,淡淡道:“夫人大病初愈,让守夜的丫鬟多照看些,莫要让其贪凉受寒。”
  仆役自是连声应下。
  准备去酒肆的马车调转了方向,厚重又不透风的车帘将里面隔绝,哒哒行向陈府,落下一串梅花状的蹄印。
  陈涿拿起木几上阅到一半的书卷,指尖刚挑过一页,目光又落在一旁整齐叠着的软毯,外面落在雪地上变轻的马蹄声响了许久,他眸光轻闪,忽而将书卷随意搭在一旁,朝着外面道:“去公主府。”
  马车很快调转方向,转而向另一方向而去。
  ——
  公主府内,兵甲摩擦声混着烈烈冬风,涌进府里各个院里。
  薄雪又飘起了一层,赤红火把林立在其中。
  大夫匆匆进了屋内,帮着颜明砚包扎伤口,只这血肉外翻,混了些小石块,需得拿银针一个个挑出来。
  那放在焰心炙烤得蹭亮的细银针,小心挑起被血染艳的肉。南枝坐在一旁,探眸望向,眼圈泛起了红,啪嗒啪嗒快要落下泪。
  颜明砚指尖轻颤,额角青筋突起,他轻吸一口凉气,望向南枝皱成一团的五官,眼睛真红成了个兔子,巴巴地盯着他手心瞧,他歪了歪脑袋,目光停留在她面上,语气浮了调笑和轻快的意味道:“以往听算命的说,人的手心上有一条寿命线,可每回我一摸就觉比旁人短了些,这次因祸得福,也不知能帮我添上几年。”
  大夫将石子挑出来,用袖口撸下额头的热汗,从药箱里拿出药粉,均匀地扑洒在上面,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颜明砚眉尖拧着,轻嘶了声,声线颤着道:“还真有点疼。”
  南枝双颊苍白,吸吸鼻尖,看向他手心的伤,眉眼耷拉得像失了水分蔫着叶片的大白菜,直勾勾盯着他那伤口,越看越觉严重。
  这替她挡了一刀,往后偷偷说他坏话都要良心不安了。
  唯有颜昭音侧身站在一旁,指尖仍紧掐着那绷起的弓弦,敛起的眸光似想到什么颤了瞬,少见地沉默下来了。
  侍卫巡查各院的动静过大,惊醒了主院倚榻小憩的柔容,她听着门房丫鬟的禀告,吓得满背是汗,忙出房门寻了正为她制香的驸马,匆匆到了这处。
  几步进屋,她见着衣上染了好些血的颜明砚,脸一白,随后涌上的是闷闷怒意,转首指桑骂槐道:“你们一个个在府里转着,都快将公主府围成铁通,都是瞎了还是聋了?竟连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到,真不知要你们是有何用,单单是个绣花枕头,专来唬人的吗?”
  呵斥声一字不落地落进了院中侍卫的耳中。
  到底是先帝先皇后千娇百宠出来的嫡出公主,从出生起就被捧上了云端,可自成婚后,新帝登基,因着许多事千忍万忍,成了个任人揉捏的面团脾气,这几日被一个六品副都指挥使闹得府中不宁,已压了又压,如今被这一激便再也忍不住了,一言一句颇有气势,叫人听着不自觉垂了脑袋。
  雪都似凝滞了瞬,四下沉寂。
  唯有颜驸马敢在这时张口,他走到柔容身旁,抬手轻触了下她的臂弯,瘦削又被雪浸得苍白的面庞露出劝慰的神情,轻声道:“孩子们都在这呢,莫要动这么大的气。库房那地偏远,少有人烟的,侍卫一时不察也是常情。”
  柔容看他一眼,胸口气性勉强顺了些,看向肩颈也划了不少血痕的南枝,蹙眉上前道:“南枝,今日是府里看护不周,让你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唉,瞧着脸都冻得有些发紫了,还划了这么血口,姑娘家皮肤细嫩,留下的疤最难养护了。”
  南枝拧了拧眉心,她怎么觉得那黑衣人是冲她来的,刀刀都往她身上刺,反倒颜明砚次次拦在她面前却反被随意甩开,这才替她挨了好几刀。
  她刚想开口说明,颜明砚却抢先道:“母亲没瞧见我吗?我也受了不少伤,瞧瞧留了多少血,怎么不问我的伤能不能痊愈。”
  柔容看他满脸散漫的模样,没半分刚被人搏杀一场的凝重,她捏着额心,轻叹了声道:“这几日让下人多给你做些益气补血的药膳,莫要往外跑了,就安生待在府里养伤。”
  这边说着,外面小厮禀告说是陈大人来了。
  南枝脊背一僵,忙抬手捂住被划破的衣口,要是被陈涿知道她偷偷去瞧别人家的库房,反倒招来了一身伤,不知要怎么念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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