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陈涿垂目看着怀中人,眉尖轻挑,顺势将人揽到怀里。
  ——
  冬日清晨大多是沉寂又宁静的,只偶尔能听到风雪撬着窗缝的声响,偶尔会传来几声雪地被踩得吱呀乱叫的喊叫。
  南枝是被饿醒的。
  她刚掀起眼皮,就瞥见半撩开的胸口,赤裸裸地露在眼前,脸颊和其紧贴着,满面困意被惊得逃走。
  上首传来陈涿平静的声音:“醒了?”
  南枝抬首,和他对视着,红着脸道:“你、你怎么又这样……”
  陈涿垂下眼帘,淡淡道:“你先松开。”
  南枝一怔,手脚下意识动了瞬,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像藤蔓般紧紧缠着他,他一动不动,有点可怜地躺着,她忙不迭收回手脚,吓得结巴却仍不忘先发制人:“……你怎么不把我推开。”
  陈涿掀开被褥一角起身,身上寝衣被揉得皱皱巴巴,他背过身缓缓理顺,南枝就看着那寝衣在面前轻晃,似将她横行霸道的罪证摆在眼前,她小声道:“不如你今夜还是回书房吧。”
  陈涿拿衣的动作一顿,竟就直接颔首应下了,他将腰带系上,声线微抬,朝外面吩咐道:“白文,今日将书房的榻收拾出来,夜里我去那边。”
  门外隐隐传来白文苦恼的声音道:“大人,昨夜风雪大,掀翻了书房房顶的瓦,那积了几日的雪水全淌下去了,正巧就浇在那小榻上,滴了一夜将木头都泡坏了。对,将地上木板也泡坏了好些,没个几日功夫恐怕修补不好。”
  南枝下意识探首看了眼房梁,这肃穆庄重的府邸居然和破庙一样脆弱,被风雪一刮就坏了?她摸着下巴,面露疑惑,却还是道:“那你夜里还是回来吧,我尽量控制些,绝不会再像昨夜那样。”
  陈涿道:“那便如此吧。”
  房门被推开,风涌了进来,一盆炭被烧得没了生息,恹恹地倒在盆里,又被吹着飘起了一点灰。
  陈涿起得迟了,换过衣裳就匆匆去了府衙,南枝用着一碗比水还寡淡的馄饨汤,面无表情,味同嚼蜡,只用半碗就推到了一旁,站起身撑着懒腰道:“云团,今日我要去一趟公主府。”
  那首饰是在公主府婢女身上查出的,顺藤摸瓜,总是能找到是谁赠予她的。就算这人做的再悄无声息,偷偷摸摸,这般贵重的物件总会被身旁人多留心看上几眼。再且一婢女有多大的仇怨,竟敢当众刺杀陛下,岂止不要命了,是将全家人的脑袋当成玩笑啊。
  除了这事外,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她早膳没用饱,得去颜昭音那蹭些好吃的。
  这一次再到公主府,却不同于上次简单轻松。
  里外都守着好些佩刀的侍卫,面色严肃,雪飘了眉眼薄薄一层,守在四周,倒也不拦人,只用一双眼四下扫视着。
  雪地上映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南枝只是经过,就被看得头皮发麻,忙加快脚步,将雪踩出一阵吱呀叫声,路上只顾埋头往前住,很快轻车熟路地到了颜昭音的院里,到了廊下,她收起伞,抖落着伞面积攒的雪粒,抬脚进了屋内。
  颜昭音听着动静,刚出来就见着了她,微微一惊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将木门一关,拉着她进到了屋内,一幅神秘鬼祟的模样。
  南枝顾不得旁的,一股脑坐在桌前捏着糕点就往嘴里送,含糊道:“你们府上的糕点,是全京最好吃的。”
  颜昭音没搭理她,将袖口那种首饰图纸又放到了她眼前,满身惊奇道:“我派人私下打听了一圈,府里竟真有人见过这首饰,就是我房里的小丫鬟,约莫一年前我这坏了张书案,她曾替我到府中库房里挑个差不多的,却不慎碰摔了一小盒,里面的首饰掉了出来,折了一角。她怕被责罚,就原样放回去了。我将图样拿到她面前一对,她吓得不轻,就全招认出来了。”
  南枝咽下口中糕点,又倒了杯上好的碧螺春,一边吹着浮动茶叶一边道:“那我们将库房的册子拿来一对,就知是何人送进去的了。”说着,抿了口茶,伴着一阵清透茶香,微烫热意瞬间包裹住整个胸口,她舒服得弯起了眼尾,忍不住又道:“你们的茶水也是全京最好的。”
  颜昭音却摇头道:“自陛下将案子交给指挥使后,那沈言灯不仅派人将那花露的住处围起来了,还令人一个个问话,名头说是要护府里的安危,可瞧着实在不像。若知晓这边的动静,定是不会放过的。”
  南枝一口饮茶一口用点心,没人在耳边管束念叨,愉悦得唇角翘起,满面笑意,总算勉强填饱了肚子,她掸去衣上点心渣,站起身道:“那我们去库房找个借口,悄摸看看那册子不就成了吗?”
  颜昭音只犹疑了瞬,便果断站起了身,一道与她往外走。
  ——
  守着库房的是府里的老人魏妈妈,以往是跟着先皇后的粗使宫女,后来被指派到了公主府,年过四十,最是一丝不苟,寻常府里若缺什么物件需得提前在她那登记,按着份例月月固定,就连柔容都拿她没法子。
  远远地见着两人,魏妈妈立刻出了房门,站起身道:“郡主怎么来了?是房里缺什么物件吗?风雪这般大,令着丫鬟过来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颜昭音笑道:“如今府里处处都是人,令着丫鬟来回总要被盘问,还是我自己过来快些。”说着,两人便被迎进了屋里,地方不大,简单摆着桌椅,烛盏,和那分为几册的书薄。
  南枝眯眼数了数,足足有厚厚六册,忍不住惊叹,公主府的家产果然雄厚,怪不得能糕点茶水都这般好吃。就是不知陈涿有多少家产,这次回去她是不是得悄悄打听下。
  颜昭音继续道:“这冬日凄寒,我手边的几个汤婆子都不顶用,便想过来挑几个新的,魏妈妈瞧着库房有什么,随意拿予就是。”
  魏妈妈听着道:“这点小事,郡主不该亲自过来一趟的,老奴记得库房有好些,全放在箱笼里,郡主站在这就成,库房里冷,我将那些拿出来郡主再选。”
  她前脚一走,昭音和南枝立刻变换了神情,快步到了桌上翻阅着。
  南枝一张张翻动书页,看着那些坠玉镶翡翠的物件瞠目结舌,吸吸鼻尖,强行将眼珠挪开,压下抢劫一番跑路的念头。
  昭音翻得头晕,捅着南枝手臂正要说什么。
  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道男声道:“昭音,你们在做什么?”
  第60章 偷偷面具人
  和脚步声一起逼近的是冬日里的习习寒风。
  两人都僵在了原地,手中翻动的纸张轻微颤动,然后缓慢地对视一眼,同步转过了脑袋,直直看向身后人。
  颜昭音先愣了瞬,有些意外道:“父亲?”
  颜驸马刚踏雪而来,清瘦脸庞被冻得有些苍白,只轻轻扬唇,眉眼就敛出朗润的弧度,声线泠泠道:“殿下惯用的香料没了,我就过来瞧瞧库房里还有没有,若是没了的话,恐得差使小厮抓紧去府外采买些。”顿了顿,眸光落在桌上被两人翻阅开的书薄上,疑惑道:“你们在这作何?”
  颜昭音松了口气道:“没什么,方才魏妈妈进库房帮我寻东西了,我们在这呆着,就觉无聊,随意翻看翻看。”
  颜屺道:“这些书薄都是魏妈妈整理好的,还是莫要随意翻动的好。若是乱了顺序,只怕还得叨扰魏妈妈。”
  颜昭音含糊应下:“父亲放心,我只是翻了几页,没动什么,算着时辰,魏妈妈应是很快就要回来了。”
  南枝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在颜屺鞋面上的雪粒,问道:“驸马在外站了许久吗?”
  颜屺愣了下,垂首扫视了自己一圈,随即脸上浮起淡淡的无奈,笑道:“还不是柔容,见着雪大,非要到亭子里观景,我忧心底下人伺候得不尽兴,就帮着布置了下,倒没察觉衣冠有些不整。”说着,他极谦和地垂目,拱手轻轻一俯身:“失礼了。”
  这动作惊得南枝一怔,颜驸马年过四十,大她一轮,是为她的长辈。再照着亲疏关系算是颜驸马是她的姨夫,怎能对晚辈这般谦和。她睁大眼睛,有些语无伦次道:“驸马不必放在心上,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颜驸马直起身,笑意款款道:“礼数不可不顾。”
  这边说着,魏妈妈也从库房回来了,身后跟了好几个小丫鬟,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汤婆子,镶金嵌银,瞧着就价值不菲。几人齐齐排开列着,魏妈妈上前笑着道:“郡主,库房里的都在这了,您瞧瞧可有合眼的,老奴叫人给你送过去。”
  颜昭音见着众人都在,也不好再提书薄之事,只得硬着头皮随意拿了一件道:“多谢魏妈妈了,我拿着回去就成,天寒地冻的,不劳您跑一趟了。”
  她拉着南枝一道,径直往外走。
  呼啸风雪中,隐隐传来颜屺温和的说话声:“魏妈妈,殿下惯用的那香料没了,上月来时,我记得库房里好似还有些……”
  南枝转首望了眼,木门被冻得一颤一颤,露出那道青衣身影的一角,似是黑白雪色中的一点碧,伴着风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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