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南枝睁着澄澈清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想着你快要下值回来,特意站在这等你。”
  陈涿拧眉,半点不信,将她拥在伞下一道进了屋。
  屋内炉中香雾袅袅,待他刚解了濡湿出水渍的披风,南枝就奉上茶水,递到他面前,颇为贴心道:“喝些茶水,润润嗓子。”
  陈涿没去接茶水,反倒径直盯着她道:“做了什么错事?”
  “没有啊。”南枝满脸真诚,提高声量强调道:“我这么明事理又懂是非的人,怎可能会做错事。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乱怀疑人。”
  陈涿接过凉透的茶水,抿了口道:“那是看上了什么物件?”
  “当然也不是。”她拉着他坐下,主动捏着帕子为他擦额间溅到的雨水:“我只是见你日日处理公务,太过辛劳,单纯地想关心关心你。”
  囫囵擦了几下,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转着眼珠,将帕子一丢,凑近他小声道:“陈涿,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陈涿意料之中,瞥她一眼道:“你先说。”
  “将白文借我几日。”
  陈涿拧眉道:“你要他作何?”
  “……秘密。”南枝左右看了圈,见着没人,悄悄抬首亲了瞬他的脸颊,不大有底气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做什么坏事。”
  陈涿脸颊温热一触即离,眉尖轻挑,自这宫宴回来,政务繁忙,他们两人倒是好些时日没亲近过了,他眸光略深,喉结滚动,道:“好。”说着,侧身抬手要揽她的腰身。
  南枝却高兴地站起身,脆声道:“陈涿,你最好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快步跑到屋外,满脸谨慎地转首回望了他一眼,见没跟上才凑到白文身旁低声念叨起话来。
  陈涿微眯起眼,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
  王琮得了香帕,日日在手中摆弄着,若有人瞥见,就蓄意说上几句暧昧不清的话,惹得旁人猜测连连。
  这边刚从酒楼出来,他饮得双颊酡红,怀中还残存着美人香气,脚步虚浮地刚准备上马车,身前却忽地站了一侍卫,朝他俯身道:“公子,我家夫人想见您。”
  王琮本有些不耐,可瞥了那侍卫的脸,忽地回想起这是陈涿身旁的侍卫,陡然一清醒,唇角噙出轻笑,一边挥着手中折扇,一边笑意盈盈地往那马车走去。
  马车帘处挑起一指尖,露出一抹玉瓷似的白,悠悠搭在青帘子边,里面美人声线娇柔:“王公子,我前几日在国公府落了下一帕,遍寻不得,不知是不是公子拾去了。”
  王琮一派正人君子的风范道:“的确是在我这,只是不巧,今日未带在身上。夫人若是不嫌,我可将自己的帕子回赠给夫人,日后我再亲自将香帕送回夫人手里。”
  南枝咬牙,强忍啐他一脸的冲动,艰难地扬起笑道:“既是未带,那就送给公子吧,只是那粉帕绣法奇特,公子可莫要被旁人瞧见,引出误会了。”
  一旁白文眼观鼻鼻观心,心底默默为大人哀叹一声。
  王琮轻笑道:“那是自然,夫人放心。”说着,他眼皮一挑,大胆地朝里望了眼,笑道:“不过我倒颇为好奇,夫人用的是什么香,沾在那帕上,惹得我最近几夜睡不着。”
  几道银铃般的笑声传到他耳畔。
  “想知道?明日还是在这,我告诉你。”
  “白文,回府吧。”
  那飘着香味的马车就驶离他眼前,王琮酒意都消了大半,站在原地回味许久,才晃着荡漾的身体往回走。
  第二日,果然有辆马车停在那。
  王琮特意打扮了,穿着些颇提气色的绸面蓝袍,站在几人间,满面春风地指向那马车旁,得意道:“瞧见那马车了没?里面坐着个有家室的美娇娘,专程来等我的。”
  有人笑了声:“王琮,你说什么大话呢,酒还醒吧。”
  他轻嗤了声,整着衣领,快步上前唤了声:“夫人。”
  没人回应,他皱眉,又试探着唤了声。
  车帘内伸出一手,王琮一喜,尚未看清就主动上手去拽,笑着道:“夫人。”
  耳边却传来声粗狂的男声:“喊谁呢!”
  车帘被整个扯开,露出一张满含怒气,粗狂又陌生的男人面,瞪着他道:“想女人想疯了吧!眼睛瞎了就去治,在这发什么春情!”说着,满含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又狠狠啐他一口,怕沾上晦气似的,赶忙让人驱马车走了。
  远远地,他身后几人哄笑出声,笑着道:“王琮,你是做梦还没醒吧?瞎想美娇娘在这等你,怎么是个粗狂大汉啊!”
  几人笑着摇头,一道簇拥着离开了。
  王琮阴沉着脸,咬牙站在原地,暗恼被耍了一道,可刚准备离开,却又被拦住,他皱眉,径直打量着眼前人。
  白文将手中瓷盒往他怀里一抛,从牙缝里挤出话道:“我家夫人今日有事,让我将这香膏送给你。”说完,忙不迭转身走了,艰难地想回去该怎么向大人解释。
  王琮将瓷盒揭开,轻嗅了口馥郁香味,脸上郁色顿时全然消解,勾唇啧了声道:“欲擒故纵。”
  女人的拙劣手段,他也算是见识过些,这次先不与她计较。
  待落了手,再与她好生分说分说。
  正对着这地的酒肆上,南枝坐在窗前,将底下情形尽收眼底,五官皱成一团,满脸嫌弃地将窗户关上:“再看一眼就要瞎了。”
  桌上摆着酒菜,王凝欢安生坐着,时不时瞥一眼身旁满脸别扭的颜昭音,犹豫道:“昭音,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王琮娶你的。”
  南枝坐到桌前,拿起玉箸夹着一块香酥鸭腿,递到颜昭音面前:“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颜昭音别扭地轻哼了声,垂目看着那鸭腿,过了许久才闷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南枝眨眨眼,笑道:“你猜。”
  “不说就不说,我才不想知道呢。”她夹起鸭腿,像将其当成南枝似的,忿忿咬了一口。
  南枝和王凝欢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都知是将人哄好了。
  渐渐地,凝滞的气氛消解开来,南枝瞄了眼桌上店家送的酒壶,心中泛痒又不敢一人单饮回去被陈涿念,硬拽着另两人一道饮了几杯,可惜她是个半杯倒,没用几口就晕乎起来,搭上颜昭音的肩,说着醉话:“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是——”
  她凑近颜昭音的耳朵,颇为神秘道:“是仙女下凡,会法术,谁要是惹我的话,我就把他变成石头,狠狠踩在脚底下!”
  颜昭音也醉得差不多了,挎着她的脖颈,含糊不清道:“胡说八道,你、你要是仙女,我就是王母娘娘,专治你这种撒谎精。”
  ……
  王凝欢没喝几口,是这里唯一清醒的人,她看着滚成一团的两人,捏着眉心,忙前忙后,让店家快点去告知府里过来领人,又拖着两人踉跄着下了酒肆。
  没一会,颜明砚就到了酒肆门前,将醉得迷糊的颜昭音拽住,又看了眼念着胡话的南枝,道:“正巧我将她一道送回去。”
  话刚说出口,步履匆匆的陈涿就到了,拧眉看了眼脸颊酡红的南枝,拉到身前,冷声道:“不劳费心了。”
  南枝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带着亲昵和依赖意味地往里蹭了蹭,口中含糊念着“陈涿陈涿”。
  颜明砚看着,清黑眼珠像蒙了尘般暗下,扯出笑道:“那我就带昭音回去了。”说着,他拉着不舍离开的颜昭音,脚步僵滞地离开这处。
  陈涿垂睫,嗅到她身上浓烈酒气,他轻叹了声,将身上墨黑披风解下,罩在身前,随后抬首朝着王凝欢颔首道:“我将人带回去了。”
  王凝欢眼睫轻颤,却仍落落大方地朝他扬起笑,轻轻“嗯”了声。
  这地很快安静下来,凉风裹着秋雨吹过面颊,她一人站在原地,身上透着冷意,望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可遣去国公府的人还没回来。
  不过她可以等雨停,可以问店家借伞,也可大胆些冒着细雨回去,至多泡会热水澡。总之她从小到大,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淌过诸如此类的小麻烦了。
  王凝欢垂眸笑笑,转身进店问店家借伞了。
  ——
  陈涿半拥着南枝往马车那处,披风宽大,罩住了她整个身子,只露出个圆鼓鼓的后脑勺,南枝眼前场景漂浮,根本不愿用力,半倚在他身上,借力往前走着。
  他转眸,看着她迷离的眼眸,幽幽念了句:“醉鬼。”说着,将伞递给身后小厮,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往马车那处走去。
  远远地,一马车路过,沈言灯挑起车帘,眸光扫过忽地定在那两人身上,莫名觉得熟悉,启唇问道:“那是何人?”
  车夫辨认了会,很快回道:“好似是陈府的马车,应是京兆尹大人和其夫人。”
  沈言灯淡淡“嗯”了声,听闻这陈大人身居高位,又颇得陛下宠信,前几月忽地娶了位出身不明的夫人,还是陛下亲自赐婚,颇为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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