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南枝左右探看了眼,见附近没什么人,悄声问道:“陈涿,你是不是知道今夜会有人刺杀?”
  陈涿系上细带的指骨不停,眸光稍暗,抬睫看她道:“为何会这样想?”
  南枝得意洋洋:“当时我就站在你与太子身旁,宫女一动的时候,我就见着你们两人的脸色了,分明是早有预料的模样。”
  陈涿抬手稍微帮她整理了下披风,见罩住了身形,顺势拉住她微凉的手,一道往马车上去:“秋日风凉,往后出来多穿些衣裳。”
  南枝敷衍了声,坐定后又去拽他的袖口,迫不及待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想着方才殿内的情景,脑海中就难以控制地乱猜起来,弑君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敢做的,太子又是那种神情,难不成……越想越笃定,南枝咽咽口水,悄摸挪到他身旁问道:“不会是,太子?”
  着实不怪她多想,太子体弱多病,又不得官家重视,坊间传言他极可能活不到继位的那日,陛下数次想废他另立,因而太子急迫在朝中结党,与陛下宠臣结交,就为了稳固自己的储位。
  南枝睁大眼睛,若是太子派的人,那陈涿不会是同党吧?
  弑君,是什么罪名来着?
  哦,对,满门抄斩。
  她的笑瞬间垮了下来,这才成婚多久,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了吗?
  如今和离还来得及吗?
  眼见她的神情愈发古怪,陈涿屈指轻敲她的额角,无奈道:“不是太子。”说着,他凑近些,蓄意带着些神秘道:“但令那婢女行刺的人今日就在殿上。”
  话只说一半,南枝心里更痒了,追问道:“谁啊?”
  “谁啊谁啊谁啊谁啊——谁啊”她紧挨到他身旁,双手抓住他的臂弯,接连不断地追问着。
  陈涿端坐在马车上,自若地理起了袖口,悠悠道:“老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有些事,莫要问得太深。”
  南枝从鼻尖轻哼了声,不以为然地道:“老话还说,话只说一半,喝水都咬舌。我如今问你,是在救你的舌头,还不快告诉我。”
  陈涿:“……”
  他沉默了瞬,对上她饱含期待的晶亮眼眸,启唇道:“你猜。”
  从回府的马车再到两人洗漱完了上塌,南枝纠缠着他却一直没有问出所以然,像蔫了似的瘫软在床上,眉眼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屋内静谧,只剩下她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和轻浅的呼吸。
  陈涿眉尖轻挑道:“今日奔波这么久,不困?”
  南枝幽幽看他,朝里面挪动了好些道:“在你告诉我之前,我拒绝和你说话。”
  他轻叹了声,做出妥协的神色道:“那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瞬间,像猫见到鱼,南枝双眼一亮,快速地朝他靠近,将脑袋凑到他怀里,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涿垂睫,胸口慢慢触上了温热,白嫩指尖捏住了臂弯,他盯着那张合的红唇,顺势垂首含住,哑声道:“我也不困。”
  南枝刚被揽住腰身,唇瓣冒出一阵吸吮含咽的温热感,晕乎乎的,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他从不知何地拿出了那画册,哗啦翻到了之前停住的那页。
  ……无耻。
  ——
  宫中出了这等事,陈涿还剩几日的婚假自是被直接忽视了,早早就出府上朝。
  待南枝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榻上只剩她一人,刚睁开朦胧的双眼,想起了什么瞬间清醒,毫不拖延地洗漱换身。
  今日她非得将那画册找出来,扔到膳房灶下烧成灰不可。
  南枝猫着腰,来回摸索床榻两边,费力回想着昨日陈涿是在哪个缝隙拽出来的,可做亏心事,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心虚和鬼祟。
  蓦然,身后冒出疑问声:“姑娘在找什么?”
  她一僵,扭头见是云团才松了口气,一本正经道:“我在找一本画册,巴掌大小的,不知被放在哪了。”
  云团放下手中物件,就上前一道翻找起来,将床沿两侧摸遍了,没找到画册,反倒在角落里摸出了一布包,她拧眉道:“这是什么?”说着,伸手就要打开。
  南枝转眸一惊,忙不迭上前将布包收好,支吾道:“没、没什么,一些布料而已,不重要不重要。”
  云团也没多想,转而背身去旁处寻了。
  南枝抱紧布包,赶忙趁着没人察觉,悄摸扔到了床底。
  这几日一直没去染坊,也没再听闻京中寻贡布贼人的下落,待下次有机会,她去探查一番,暗中将这布包送回去。
  时辰将到晌午,两人找遍了满屋,仍没有寻到那画册的踪影,刚准备增加搜寻地盘,谆仪殿下却派人将南枝唤了过去。
  厅内,南枝刚进去就见惇仪殿下端坐着,眉尖轻蹙,敛眉垂目不知在深想些什么,见到她来勉强露出一抹笑,道:“坐下吧。”顿了顿,有些急迫问道:“听闻昨日中秋宴上闯进了刺客?”
  南枝点头,一五一十地将昨夜在殿内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自然掩下了陈涿和太子的异常。
  惇仪眼底浮起些难以琢磨的愁色,过了会轻叹声道:“柔容想来也受惊了,南枝便陪我一道去柔容那看看吧。”
  自南枝住进府起,她鲜少见惇仪主动提出到旁人府邸中探望,更别说主动论其什么事,她有些疑惑,可很快应下道:“我陪母亲一道去。”
  左右两府离得并不远,马车行过一刻钟就停住了。
  公主府内一派清雅,曲水流觞,假山苍树,多见美玉作摆,既叫人觉出悠然僻静,又莫名含着股内敛的奢靡。
  惇仪鲜少来此,扫视了圈,目光里都透着陌生,待到婢女上前引路才寻到方向。
  南枝一路跟在她身后,到了屋外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和药味。
  柔容神色憔悴,红着眼眶从内室走出来,一路走到惇仪面前拉住她的手道:“惇仪,你终于来了,我心慌了一夜。”
  可她慌的不是驸马受伤,正是慌乱伤的不够重。
  此番宫中遇刺,刺客就是她近身的婢女,十几年前就一路跟在她身旁,旁人稍一联想就会绕到她身上。
  帝王多疑。
  如今没有先帝护佑,她和当今陛下关系淡淡,处境本就艰难尴尬,若是驸马重伤,抑或没替她挡,只怕也不会让她如此忧心。
  惇仪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转首对着南枝道:“南枝,我与柔容说会话,你去寻昭音吧。”
  南枝乖巧应下,径直往外走,身后却隐约传来细碎的谈话声,好巧不巧,“遗旨”两字清晰地钻入她的耳畔。
  她眉心跳了跳,连忙晃着脑袋试图忘却,加快往颜昭音那去的脚步。
  一夜过去,得知颜驸马受伤不重,颜昭音倒是轻松了许多,经传听到南枝来了,主动出门迎着,话中又多了寻常调侃的笑意道:“没想到你会来我这。”
  南枝轻哼一声:“是殿下让我来的。”
  两人一道进了屋内。
  颜昭音将桌上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道:“你昨夜走得比我早些,想来还不知道。”
  南枝捏着糕点塞入口中,鼓着腮帮,含糊道:“知道什么?”
  “花露好似与太子有些关系。”
  南枝一惊,差点被口中瓷实的糕点噎住:“什、什么?”
  “昨夜就冒出了些传言,今早我让人在府里打听了圈,前几年办宴的时候,花露意外和太子对上了眼,从那开始房里就多了些名贵首饰,还常有人看见她悄悄与男子幽会。”颜昭音“啧”了声,感叹道:“若这流言是真的,太子这次只怕难以脱身。”
  南枝饮口茶水将糕点咽下去,想着昨夜陈涿的话,犹疑着道:“太子怎会让一婢女刺杀陛下?”
  颜昭音扬起下巴道:“我就知道你不信。我带你去看看,太子送的那些首饰都还在那花露房里摆着呢。”说着,轻叹了声,无奈又嫌弃道:“你把嘴边的点心渣擦了。”
  南枝讪笑声,捏出帕角胡乱擦了擦嘴角:“走吧。”
  因是跟了柔容多年的婢女,花露单独住着一间,这才多了暗中谋划刺杀和私会情郎的空隙。
  昨夜刚生出了这种事,房外四周都被人看管起来,不准靠近,颜昭音与守卫说了几句,就正大光明地带着南枝推门而入。
  刚进去,颜昭音就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指着那些明显不是婢女用得起的金银首饰道:“你看!花露家境贫寒,平日极为节俭,从没人见她买过什么贵重物件,这些首饰定是有些蹊跷。”
  铜镜摆了七八件崭新又华丽的金银首饰,瞧着不像是穿戴过的模样,可若真是什么心上人所送,哪怕不戴在外招摇,无人时也会在手中摩挲几遍,几年过去再怎么爱惜也会留下痕迹的。
  南枝心里存疑,却没多说,只是问道:“可昨夜那花露至死前都没看太子一眼,若两人私下有什么,应是不会这般。”
  颜昭音眉心一挑:“你对这种儿女情长的事这般了解?”说着,眼珠滴溜溜一转,试探道:“南枝,你与表兄婚后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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