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眼前身影也渐渐多了起来,全是女子,那些似蒙了一层雾的衣裙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有投壶,赏花,对诗的嬉笑声。
南枝的脚步不自觉拘谨起来,她放低声音道:“怀絮,我上前要做什么?是不是要与她们说话?还是也上前赏花对诗?”
怀絮八风不动,只瞥她一眼道:“姑娘不给公主添麻烦,做什么都可。”
南枝缩回脑袋,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心底却浮起疑惑,可怀絮还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她到底该做什么呢。
悄声看了圈,她的目光慢慢定格在了角落处的糕点。
因是一早就起来梳妆了,她连早膳都还没用,不知为何,那些像花团似的糕点也没人动。
南枝小步走过去,四下瞄了圈,见没人注意用袖口遮掩住,小口小口咬着。
可惇仪身边最得力的怀絮在旁边,怎可能没人注意,南枝方才踏进这处,好些人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了,看似随意地一扫,心底又暗自琢磨着,这姑娘恐怕就是和陈大人有牵扯的那位了。
只是她们至多四下腹诽几句,见着怀絮在旁,也不敢真的上前。
除却柔容公主的女儿颜昭音,她转眸刚见着那鹅黄身影坐在椅上,马上就扔下了矢,拉着还在投壶的王凝欢就要往那块去。
“那姑娘来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表兄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吗?快和我过去。”
王凝欢是国公独女,自幼和昭音郡主熟识,见着她大咧咧的动作,小声抗拒道:“怀絮在那呢,若被公主知道了怎么办,我不去。”
颜昭音笑话她:“昨日还为着这事哭了一通呢,害怕表兄真娶了旁人,怎么见到真人又犯起了怯?叫我说她半点都比不上你,你怕什么?”
王凝欢脸颊瞬间通红,咬着唇,终究跟上了昭音的脚步。
南枝咬着糕点,梅子的酸甜和花瓣的馥郁清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她眼尾弯弯,低着脑袋,腮帮子快速嚼动着,吃完了两块,忍不住又从瓷碟上捏了一块。
花形的糕点刚被咬下一瓣,眼前一个粉襦裙的姑娘拉着个水碧衣裙的姑娘,快步往她这处走来。
她愣了下,手中的糕点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僵滞着坐在原地,唤道:“怀絮,她们是谁?”
怀絮眼皮未抬,敷衍道:“郡主和王姑娘。”
颜昭音站定,垂眸扫视她一圈,语气不善道:“你就是从扬州来的那个南枝?”
南枝点头。
“你和表兄是什么关系?”
南枝反应过来,昨夜听云团说,柔容公主与颜驸马有一对儿女,眼前人兴许就是她的女儿昭音郡主。
可是问她和陈涿的关系,她踌躇着张唇,好一会没出声。
颜昭音见她不语,轻嗤了声:“听说扬州那地有许多出身勾栏,善于勾引男子的庸脂俗粉,整日不是画眉施粉,就是钻营取悦男人的法子,南枝姑娘在扬州住着,可有见过那种女子?”
这话太过刺耳尖锐,南枝眉尖慢慢皱起来,被糕点抚平的郁气又浮了起来,可她还是维持着体面,摇头道:“我失了些记忆,不大能想起扬州的事了。只是扬州教坊司隶属礼部,招揽善乐舞的男女,吃官家粮,应是没有郡主口中所说的事。”
昭音见她驳了自己,脸色沉了起来:“我说的可不是教坊司,是专门引诱男子纵情享乐的地方,南枝姑娘故意装着不懂,还是太过熟悉,羞于开口?”
王凝欢听她说的愈发露骨,皱起眉,拽着她的袖口道:“昭音,别说了。”
南枝听出了她话中毫不遮掩的恶意,不再说话了,拿起手中用了一口的糕点,自顾自地吃起来。
甜津津的味道染遍了唇舌,她不明白这地有这么多好吃的糕点和好玩的物件,为何非要来刁难她。
昭音见她不说话了,垂眸敛眉地用着糕点,也没了趣味,冷声道:“表兄可不是你能攀上的,我奉劝你早早回了扬州,莫要留在这继续纠缠。”说完,就拉着王凝欢离开了。
怀絮身形不动,将昭音的话收入耳中,嘴角浮起了一道似有若无的讥诮笑意。
南枝垂睫,盯着裙角鲜亮的花瓣纹样,慢慢停下了吞咽的动作。
她忽地觉得,这糕点有些腻了,京城好像也没那么好。
第9章 红绿去寻陈涿救人
这地不远处,有一五层高的华丽楼阙,雕梁画柱,琉璃为檐,四处用朱笔勾着活灵活现的神兽。
仆役在前引着,惇仪上了五楼,远远便见到一道撑着下巴,散漫眺望着远处的身影。
她道:“柔容。”
柔容转首,髻边招摇的珠翠发出灼目光彩,见是她,面上扬起了抹意味不明的笑:“那姑娘也来了?”
惇仪无奈,走到她身边:“你在这站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看她吗?”
见被拆穿,柔容眉间轻挑,反问道:“听说这姑娘是扬州来的,如何?与涿儿相配吗?”
惇仪犹豫了会,摇了摇头:“太过孩子气。”
柔容笑了声,侧眸上下扫视她:“叫我说,就是你活得太闷了,还当如今是十几年前吗,你的同胞哥哥是陛下,是官家,你想做什么有谁敢多嘴一句?竟还日日闷在府中,帖子递了三四次才舍得出来一趟。”
惇仪和陛下是同胞兄妹,可往前十几年前,只是深宫中一不受重视的皇子公主,生母早逝,谨小慎微,看人脸色长大,后来惇仪嫁到陈家,陛下渐渐在朝中得势才好转了些。
而柔容生来就是皇后嫡女,锦衣玉食,众人追捧着长大,情窦初开的年纪便由皇后做主嫁了颜家,颜驸马爱重她,更是事事尊她由她,自是看不惯惇仪这沉闷小心的脾性。
惇仪笑笑,垂眸望向窗前,不再多说什么。
柔容见状叹了声,跟着她的视线落在了那道鹅黄身影上。
很快,便看到昭音拉着王姑娘,不知说了些什么,她们走后,那姑娘的脑袋慢慢地耷拉下来,也不去碰糕点了。
柔容皱起眉,她最是了解昭音脾性的,向来口无择言,专挑刺耳难听的说,她说教了几次,却仍不改,这次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她捏捏眉心,有些烦闷。
顺风顺水几十年,偏生了个这般的女儿,尽给她惹事。
她看了眼惇仪轻淡的脸色,吩咐道:“把昭音郡主带过来。”
——
柔容公主厌烦京中没甚新意的花茶筵席,特意派人去请了京中最时兴的戏班子,还在院中搭了个戏台,各色帆布垂成几条搭在戏台边沿,疾风一吹,彩布就飘荡在空中。
很快,戏台上传来了锣鼓沉闷又紧实的响声,一个个画着花花绿绿面孔的人跳了出来,手持大刀铁剑,能连着翻上数个跟头,念的唱词也与寻常戏曲不同,更像是巷口书肆卖的话本,生动又有趣,说上几口又抿一口酒水,哗啦啦喷出猛烈的火花。
聚在一块赏花饮茶的姑娘们瞬间被吸引,齐齐往那处走去。
南枝也抬眸,眼底浮起新奇的光亮,缓步向那处走去。
没走几步,就见颜昭音和王凝欢两人被一侍女拦住,与其说了几句,颜昭音面色不虞地跟着侍女离开了。
南枝抿唇,想避开她们,可王凝欢转身间却恰巧瞥见了她。
四目相对间,想装作没看到都不成了,王凝欢只得挤出一抹尴尬的笑,主动上前道:“方才昭音说话有些重了,南枝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南枝扯了扯嘴角,发现笑不出来,只得垂睫道:“我想去看戏,王姑娘别挡路。”
她原本是不打算放在心上的,说几句闲话而已又不是真对她怎么样了,可吃了会糕点越想越气,决心回去便做个小人,将它想成昭音,夜里悄悄拿绣花针扎它。
扎完就烧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前面的锣鼓声愈发响,这地愈发凝固。
王凝欢干笑了声:“我正巧也要过去,便与南枝姑娘一道吧。”说着,她主动走到南枝身边,要和她一道过去。
南枝有些不适,可想着不能给惇仪公主惹祸,只得勉强应下。
她们去的迟了,戏台旁已经站了好些人,一阵阵响起低笑和惊呼声,两人只得站在最外面。
王凝欢素来内敛娴静,也是头一次见这种流于民间,活灵活现的戏曲,站着不由出了神。
南枝起初也是兴致盎然的,可看了会,又觉非常熟悉,似是在扬州看过许多遍,就有些兴趣缺缺了。
她随意打量着戏台边翩飞的帆布,蓦然银光一闪,落入她的眼中。
那是什么?
她好奇地眯眼细看,从细小缝中才看到是一柄柄刀剑,敛于帆布间极难察觉。
应是用来演出的,她没在意,眼皮开始打架,撑起神,有些困倦地捂唇打了个哈欠。
她怠懒地盯着台上舞动的人,看了会,眉心却慢慢拧起。
帆布下的刀剑明显比台上的更亮更锋利,似是开过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