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还有沈言灯……她死缠烂打才得来的亲事,却连手都没拉过几次,就要便宜别人了。
万般打击下,她实在憋不住,肩膀颤着哭出了声,眼泪啪嗒啪嗒和齁甜的糕点一块被咽进肚子里。
更难吃了。
吃完两块,根本没饱。
她珍惜地摸摸剩下几块,才将它们藏到帕子里。看了一圈,角落里有不少茅草和被风进来的小树枝。
仔细捡了几根,堆叠到自己面前,思索了好一会,才犹豫着捏起树枝来回转动生火。
她只进过几次膳房,通常只待个半刻便捧着糕点走了,又满心念着怀中的糯香软嫩,根本没注意过铁锅下的事。
树枝摩擦着掌心,泛起了一大片红。
她疼出了泪却不敢动,只能侧首,用湿漉漉的肩膀蹭干净泪花,却越蹭越多。
等到外面天色低沉下来了,漆黑一片,阴风哗啦啦灌到庙底,快将她湿透的衣裳吹干,可四肢哆嗦,连一丁点火花都没冒出。
她果断放弃,将破旧的庙门用树枝抵住,又收拾了会,将茅草堆成一团,小心地缩了进去,再也忍不住,沉沉闭上了双眼。
……
庙外数里外都没什么人家,像是被所以人遗忘的古地,风雨混杂在一块,浇得泥地湿烂,又刮掉了屋顶的碎瓦,咣当摔在地上。
庙内南枝微微皱起了眉,蜷成一团向茅草堆里缩了缩。
四下漆黑。
蓦然,一柄折着冷光的刀刃从门缝中探出,又小心地调转刀身,想悄无声息地折开庙门。
可啪嗒一声巨响,抵住木门的树枝骨碌碌摔在了地上,在沉闷的雨声格外明显,睡得再死的人恐怕都会被惊醒。
门外几个黑衣人身子僵住,彼此对视一眼,咬牙与疾风一道破门而入。
其中一人拿出火折,死寂中,手心烛光如山间茔火般跳动着,笼住一小片,在干枯又沉黄的稻草堆里投下乱舞着的阴影,却因茅草堆处于死角,一时竟也没见南枝。
像这样的土地庙常流连一些乞丐,南枝没敢睡死,始终绷着神,悄摸睁开眼借着烛光,却见是几个黑衣黑巾的男子,一看便不像好人。
这些年她在扬州城里得罪了不少人,柳家经商也树敌不少,现今她落魄了,不会是他们买凶要杀她吧?
她提起心,舌尖抵住发抖的牙关,却要强撑着去观察他们的动作,观察他们走到了哪里。趁着还没排查到这,趁机跳起,闷头直往庙外黑漆漆的地方跑。
“她跑了!”
“快追!”
黑衣人反应过来,快速沿着她逃跑的方向追去。
脚步声细密震耳,踩在烂泥地里,留下一串串深陷的印子,远离了这处。
约莫半刻钟后,她从庙后悄悄冒头,细听了会见没声响才敢悄悄出来,又回了庙中。
和他们跑,一个高烧的病患怎可能不被抓住。她虽然沦落成了乞丐,但还是很珍惜这条命的。
她小跑到土地像前,有模有样拜了三下,祈求他能保佑自己渡过此劫,往后她一定寻天底下最好吃的糕点供奉他。
拜完了,她蹲下身,将一小小包袱抱出来,里面藏着她包好的糕点,一对耳环,和一根男子样式的木簪。
南枝紧握住木簪,攥得手心咯痛,唇色发白地念叨:“我救过你一命,也算是你的恩人。如今不知惹上了哪个仇人,饭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安稳,今夜动身去京城寻你,观音娘娘保佑,保佑你不是个恩将仇报,背信弃义的小人。”念完,她将东西团好,擦擦眼角泪水,屏息凝神地走出了庙门。
灰扑扑的身形很快成为夜色的一点溶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
第2章 失忆被你抛弃在扬州的发妻哩!……
那座巍峨的,生活了十几年的古城慢慢变成一阙影,溶在了雨后初霁的树梢中。
南枝脸庞四周蒙着蓝棉巾,打起的结系在下巴处,正一颠一颠地坐在骡车上,咬着大娘塞给她的馒头,看那扬州城缩进了树冠间的虫蛀,古朴灰棕,模糊一团,直至彻底消失。
她转首,用清脆而甜润的嗓音感谢大娘愿意载她一程,真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大善人,往后肯定会多财多福的。大娘听着小姑娘的夸奖眉开眼笑,又掰了点肉干递到她嘴边。
……
骡车将她送了一程,被迫分道扬镳。南枝肩上包袱里多了点馒头肉干,钻进熙熙攘攘的下一城中,稍微一藏,那些紧追不舍的歹人极难再寻不到人。
有时,刚在人群中瞧见点影子,刚想去抓就如脱手的泥鳅般混到泥地,消失不见。
这种你逃我追的把戏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在距京城不远的官道上,大路宽敞,难躲难藏,南枝直坦坦地坐在小船上,眼睛缩在蓝布巾里心虚地四下偷瞥着。
她实在不知是和谁有这般大的仇怨,竟狂追到了京城,偏要置她于死地。
待船夫撑杆靠岸,南枝忙不迭跳上了岸,避开那直挺挺的官道,准备猫进深山里,抄小道进京。
可她走后不久,又有一船靠岸,上面走下了十几个高大魁梧的男子。
其中一人扫视了圈,一把攥住低头扣绳索的船夫的衣领,将他整个提起,冷声道:“方才是不是有个十八九岁的,行迹可疑,动作鬼祟的姑娘家坐了你的船,她人呢!”
船夫对上了十几双黑压压的眼睛,吓得脸色煞白,颤着指尖朝小路指去。
男子啐了口,低骂了声将船夫往地上一摔,转首和其余人快速往小路上奔去。
……
山路崎岖难走,人迹罕至,船夫却说距京城最近的小道,脚程快点,兴许能在黄昏前入城,她仔细回忆着船夫的话,腮帮塞满了最后的肉干,灵活地穿梭在深山中。
蓦地,远处传来一道草木被踩断的声响。她脊背一绷,快速将包袱抱紧,可刚抬脚,一柄刀就直直往她这处投来。
幸好偏了一点,深没入粗壮的树皮里。
“此时站住,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男子语气有些急躁,他们十几个大汉追一个娇柔的姑娘家一个多月了,却次次被甩开,还一直到了京城跟前,实在丢人。
主子的吩咐是越快越好,暗中行事,切莫引人注意,可再跑下去,真要闹到天子跟前了,到时他们一行人有何脸面再向主子复命。
各个捏紧刀柄,加快脚步,快速追上前。
幸而深山路绕,迂回崎岖,前几日又刚下过一阵急雨,难在山路上疾步,南枝闷头往前,泥地湿软,耳朵防着黑衣人,眼睛还得注意着脚下路障。
没一会,身后动静渐渐小了,似在曲折回转的深山上迷了路。
她刚才窃喜,加快脚步往前走,高高翘起的唇角却在下一刻冻在脸上。
——眼前,一角没有前路的陡峭山崖。
南枝来不及转身,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追了上来,刚看清眼前情形,忍不住嘲弄道:“跑啊,怎么不跑了?有本事你就直接跳下去啊!臭娘们,溜了我们这么多时日,老子鞋都闷臭了,你现在滚过来,我兴许还能发发善心留你个全尸。”
南枝往山崖角挪动,心猛转着,视线落在他们手中比自己脖子还宽些的大刀,心尖一颤。
这砍下去,她真能有全尸?
不行!她精心养护了这么多年的脑袋,花了那么多银子,决不能烂在这种荒郊野岭!
南枝抖着唇,忽而想起了来时船夫说过,这江水连绵数里,绕着群山,水流激荡,构成了峭壁深涧的奇观。
在船上时,她也看到这江水一直往前淌,沿着山底。若是走运,有一半机会她会掉进湖水里,勉强保住小命。
想着,她看向那几人,脸上露出濒死的仓惶道:“我到底惹上了谁?值得让你们追杀我至此,死之前,至少让我知道仇人是谁,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会寻错了人,进了你们的梦乡。”
为首一人冷嗤声道:“死到临头了,还多嘴什么?与其问我,不如到地府里问问阎王。”
南枝见没诈出来,闭了嘴,眼睛却慢慢落在他们拿着的大刀上。
刀为精铁所制,江南少见,刀柄末梢留有圆形徽印,这样式,她在沈言灯惯用的剑柄上见过。
她指尖一颤,舌尖被咬出了血,缓缓道:“是……沈言灯?”
为首的笑意一僵,不知是被说中了还是旁的,手中捏刀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作势靠近了几步。
苦夏烈日高悬于天穹,她双颊被晒得发烫,全身却又凉出了冷汗,冷热交加,一点血腥在口中弥漫着。
沈家高门,轻蔑商贾重利浅薄,沈言灯又是沈家嫡长,自幼被寄予厚望,与其相配的本不应是她这出身,可因着年前柳家用重金帮沈家平了一场烂账,沈家这才松口结亲。
她原以为,沈言灯未曾出言反对,便算是默认了这场婚事,对她也是有几分情意的。
南枝松开咬着舌的齿,后知后觉的痛意从口腔弥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