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廖池伸手取出烛芯,凑近鼻翼轻轻嗅了嗅,一缕极为浅淡的异香从上边飘出,随即消弭在漫天的水汽中,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手心骤然攥紧,周身的杀意彻底掩盖不住。
  梵、极、香。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那股骇人的压迫感,冷声道:“去,找到她。”
  海东青得到命令,倏忽展翅,顷刻间消失在黑暗中。
  廖池站在原地,目光透过黑暗直直落在眼前的假山上,片刻后侧头瞥了眼身后的人。
  “回去自行领罚。”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假山走去。
  独自走在嶙峋怪石之间,廖池恍惚间有种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夜晚的错觉。
  同样滂沱的大雨,同样浓重的夜幕,以及……同样障碍重重的假山。
  他不自觉握紧拳,手上青筋暴起。
  -
  钟溪语醒来时,四周黑黢黢的,雨声离得有些远,听不太真切。
  “冷杉。”她下意识唤道,紧随其后的回音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冷杉和宫人都不见了。
  她伸手朝周围探了探,摸到一片粗粝的质感,没猜错的话自己应该正处在一处山洞内。
  她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皇舅舅传她一同用膳,途中经过园林时突然下起大雨……
  对了,自己好像是同她们二人走散了,无意中找到这个躲雨的山洞。
  看样子雨还没停,视野中没有一丝光亮,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钟溪语心脏已经开始砰砰跳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找到自己,不会要她一个人在这待到天亮吧?
  钟溪语叹口气,洞内又是一阵回声。
  这山洞这么深的吗?
  她隐约有些奇怪,就在这时,耳边隐约传来几道脚步声。
  钟溪语眼睛一亮,难道是有人来找她了?
  正想要开口呼救,但不知为何心头莫名一跳,自然而然地咽下了嗓子眼边的声音。
  真要找人哪儿会黑灯瞎火还不出一点声的。
  想通这一点,钟溪语顿时警惕起来。
  不知为何,当下的处境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这时,有人开口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一道冷静的质问声从左侧传来,听声音,是名女子。
  钟溪语抬手摸了摸左手搭着的壁面,确定声音是从石壁对面传来的,听着还有几分熟悉。
  对面骚动了一瞬,似乎没意料到她会突然开口,随即才有人毕恭毕敬道:“大小姐,失礼了。”
  最开始的那道女音沉默良久,哑声道:“威远军?”
  “威远军都死在安岭了,我们只是遵循威远军遗志的人。”
  听到这句话,钟溪语歪着脑袋,感觉有些耳熟。
  威远军……威远军……
  威远……
  威远侯府?!
  钟溪语突然睁大眼,后知后觉意识到最开始说话的人是谁。
  能被这群遵循威远军遗志的人称为大小姐的,恐怕只有威远侯府如今唯一在世的血脉。
  ——宁筠。
  大晚上的,宁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一壁之隔的宁筠语气放松下来:“我们这是去哪?”
  “离开行宫。”一道声音说,“无论今夜行刺成功与否,我们都不会让您有丝毫闪失,誓死保住威远侯府的最后一丝血脉。”
  钟溪语瞳孔地震,感情这里不是山洞啊。
  她就说怎么过这么久都没人找来!
  不对,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之前不还在园林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也不对,那人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话?!
  第37章 对话声渐渐远去,钟溪语……
  对话声渐渐远去,钟溪语在原地纠结片刻,到底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半晌,钟溪语整张脸都快要贴在石壁上了。
  怎么突然没人说话了?她一脸疑惑。
  要不是还能听见窸窣的脚步声,钟溪语都要以为自己走错方向了。
  终于,宁筠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口了:“如今旧案重启,眼看着就能为兄长翻案了,为什么要这时候行刺杀之事?”
  “大小姐当真以为,旧案重启就能还将军一个清白吗?”
  “什么意思?”宁筠指尖发紧。
  这是她距离自己兄长死因最近的一次。
  她有意调查当年安岭一战的经过,但所有卷宗都不是她能接触得到的,没有证据,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兄长的信赖,一遍遍告诉自己她的兄长忠勇果敢,不可能是旁人口中说的通敌叛国的懦夫。
  这些年她处处受人贬低排挤,几乎活成众人眼中的笑话,即便如此,她也从不会错过任何一家送上门的请帖,哪怕明知对方来者不善,因为那些夫人之间的交情往来,是她唯一可以窥探朝堂上的官员立场派系的途径。
  “只要当初那些人还在朝为官,将军就永远不可能有反案的一天!”说话的人语气愤恨,似乎压抑着满腔怒火。
  “那些人是谁?”宁筠强行镇定下来,颤着声音询问:“当初那场战役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旁边的人垂首,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我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那些人高居庙堂,动动嘴皮子,就决定了底下之人的生死。”
  “当初安岭一战,有些人甚至都不是死于敌军之手,他们是被活活饿死的!上头的军饷下来,层层盘剥,真正送到战营的却只够全体士兵吃上三日,前线的士兵一身血窟窿回来,都还吃不上一顿饱饭就要重新拿着兵器上阵。将军不忍心,将自己的份额一分再分,有一回在战场上脱力,就差一点就要被敌军将领砍断头颅。就这样的情形,将军依旧带着我们死守了安岭进三个月,直到战营内外方圆百里都看不到一点植物根茎……”
  “当我们举着长刀悍不畏死地面向外敌时,护在身后的大盛亲手给了我们致命一击。”
  “到头来,他们竟然还给将军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长年积攒下来的满腔愤恨随着控诉一一吐出,在狭长的石道内带起一阵经久不散的回音。
  许久都没人再开口。
  在这一片无声的沉默中,石子落下的声音就显得尤为突兀。
  一墙之隔,钟溪语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僵在原地,心中忿忿。
  这谁挖的洞,怎么都不把墙上的碎石处理干净?
  简直敷衍!
  “谁?”隔壁的人警觉喝道。
  “别一惊一乍的,哪有什么人,那石子落地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的,难道旁边还有一条通道不成?”另一人随口道,“想必是外头雨太大把石壁上的石子震下来了。”
  何况这行宫还是先皇在的那会儿修建的,知道这条通道的人寥寥,那位既然让他们从这里离开,不可能不告诉他们隐患。
  有了他打岔,第一个人果然收起了怀疑。
  钟溪语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向那位替她说话的好心人表达无声的感激。
  就在这时,她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隔壁的人都走她旁边,不是他们。
  难不成这洞内还有旁人?
  正想着,耳边突然有人爆了个粗口,大喊一声。
  “后面有人!”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紧接着,隔壁传来一阵打斗声。
  许是山洞过于狭窄,倒是没听到兵戈相交的声音,有的只是拳拳到肉的钝钝声。
  “快带大小姐走!”有人忙里偷闲地喊道。
  “等等!姑娘,是我,杨宿!”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响起。
  “杨大哥?”宁筠语气错愕,突然开口:“放我下来。”
  饶是她这般说,打斗的声音依旧没停,隐隐有朝她这位位置靠近的趋势。
  “大小姐,小心有诈!”守在宁筠身边的人没有放松警惕。
  “宁姑娘,不能跟他们走!”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与此同时,空气中隐约还有一道奇怪的,类似轴承转动的声音,每次一响,就有更大的爆破声紧随其后。
  钟溪语站在黑暗中抓耳挠腮。
  隔壁究竟是什么情况?这突然冒出来的又是什么人?
  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宁筠:“住手,他是威远军的一员!”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巨响在山洞内炸开,瞬间山石飞溅。
  久违的光线穿透黑暗,钟溪语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通道只见破开一道洞,还是恰到好处地开在她脑袋正前方。
  确实,她知道答案了,各种意义上的。
  钟溪语都顾不得沙尘进了眼,脑袋一片空白,呆呆对视几秒,看见他们惊恐的眼神,突然灵机一动,学着冷杉平日面无表情的模样,幽幽开口:“还我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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