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末了，他嘱咐林芝茵。
“别离开太远啊，就在浅滩这边摸，不要超过那里。”
他给她划了一个距离，反复地叮嘱。
林芝茵就点点头：“我晓得了。”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赤脚踩进水里，水底的石头和沙子已经被水流打磨得很柔和，不会扎脚。
一颗颗的螺蛳长在石头上，密密麻麻，螺蛳壳子上长着绿色的水草毛毛，在水里飘来飘去的。
因为和水里的青苔长得颜色相近，还需要考验点眼力。
林芝茵一个一个地把它们抠下来，有的螺蛳力气特别大，她得使劲地抠。
而且有的螺蛳还长得特别大，甚至有拳头那么大。
不过她拿给曲喆看之后，曲喆说这是田螺，和螺蛳不是一个品种，不过也能吃。
林芝茵高高兴兴地抠了一会儿螺蛳后，突然听到那边传来有人说笑的声音。
听声音好像是一群少男少女。
林芝茵彼时摸螺蛳摸得入了迷，根本没注意。
直到她听到有人在喊曲喆的名字：“阿喆，你怎么在洗衣服？下午我们去县城玩，你来不来？”
“这个小姑娘是哪个，没见过。”
林芝茵抬起头来，发现岸边站着三个男孩和两个女孩。
他们都穿着黑底带绣花的民族服饰，女孩的头发被盘成圆溜溜的发髻，上面插着那种坠着银流苏的发饰——当然并没有电视里海报上那种民族服饰那么夸张，是小小的一个，简单又好看。
他们的皮肤都挺白，长得干干净净的，正笑眯眯地盯着他们看。
曲喆就站起来，跟他们说这是娄家阿婆的外孙女，至于那几个少年，他们几个就是曲喆的朋友。
“你们参加完婚礼回来啦？”
曲喆刮着脑门上的汗问他们。
“对啊。”
他们扒掉脚上的鞋袜过来给他绞干被单上的水，两个女孩子过来帮林芝茵一起摸螺蛳。
“回来了，他们吃饭的时候杀了好几头猪，可惜你没去。”
一个梳着发髻的女孩子扭过头来说：“你妹妹怎么样了呀？还在医院里吗？”
曲喆就嗯了一声：“好多了，就是还在生我的气，而且还让我叔叔婶婶照顾。”
女孩子说：“也不能怪她，而且你带这个小孩子也不方便，让你家亲戚照顾也好。”
曲喆就无奈地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小丫头哄都哄不好。”
林芝茵在旁边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讲话，又插不进去，于是只好低头继续接着摸螺蛳。
倒是两个女孩子主动跟她搭话了。
一个女孩子好奇地打量着她：“你是娄家阿婆的孙女，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们说话带着当地的口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大部分放在一声调，小部分放在三四声。
像是在唱歌一样滴哩哒啦。
她们都很友好，于是林芝茵也跟着自报了家门。
女孩子们很快就熟悉在了一起。
她们几个叽叽喳喳地讨论了新娘的婚礼，还有新娘的嫁妆。
“她们家用老银子给她打了一整套的首饰，就是那种特别重的银冠子。”
她们比划着说。
听起来的确很漂亮。
但是林芝茵不是很羡慕，她一想到新娘和她是同龄人就有点难以接受。
“你们那边和我们这边不一样嘛。”另一个女孩说，“十八岁结婚的也有很多，就是曲喆他不喜欢这个，都没去参加。”
之前那个女孩就在一旁补充道：“我也想呢，成绩不好的话，早结婚算了。”
林芝茵想起了妈妈的日记。
她那个时候就是十九岁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爸爸，生下了一儿一女。
也就是她结婚的那一天，那些记载快乐的文字就永远地干涸在了日记本上。
妈妈结婚之后还会快乐吗？
林芝茵不知道。
林芝茵只知道她之前没看过妈妈的日记，也就从来都不知道妈妈是一个这么活泼跳脱的少女。
她去用子弹打树上的果子，偷吃外婆做的粉蒸肉，每次晾完衣服都要把攥下来的水撒到舅舅的脑袋上，直到兄妹两个过起了小型的泼水节。
她每次写日记的时候，笔迹都要飞起来一样地跳舞。
她几乎可以想象妈妈那个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
但是那也只是她的想象。
林芝茵就有些难过。
如果早早地就结婚的话，说不定会变成和妈妈一样。
其他两个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个女孩小声地说：“大概……我妈妈说，结了婚就是要变成熟一点的呀……我也不知道……”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林芝茵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念书的。
老师说，学无止境。
她要一直念到自己念不动为止。
她们帮她抠好了螺蛳，那边男孩子们也一起洗好了衣服。
他们那边还在嘻嘻哈哈地问曲喆去不去县城的卡拉ok那边唱歌。
据说那是从大城市来的老板，在小县城开的第一家。
两个女孩子在旁边羡慕地说：“真羡慕，他们男孩子好像永远没烦恼一样，总是嘻嘻哈哈的。”
就像爸爸一样，下班回家就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等着饭来张口，那些家务活在他眼里仿佛都不存在，只需要指挥妈妈去打扫就好了。
林芝茵盯着人群中正在和同伴们说什么的曲喆，突然大声地喊他。
“曲喆！”
被连名带姓地一喊，曲喆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她，又好脾气地笑了起来。
“怎么啦？”
他拎着湿淋淋的、还沥着水的竹篮子，踩着水啪嗒啪嗒地朝她们走过来。
“我衣服洗好了，你们螺蛳摸了多少了啊？”
林芝茵问他：“下午你去不去钓鱼？”
曲喆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她们，又回头看了看那群男孩子，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林芝茵。
“去。你今晚想吃红烧鱼吗？我会做的。”
林芝茵弯起了眼睛：“那好，先回去晾衣服吧。”
“嗯嗯。”
曲喆乖乖地拎着湿衣服篮子跟在她后面，然后还跟其他几个朋友打了招呼。
“我先回去了啊。”
等他们走远了，林芝茵才停下来，看了看身后。
曲喆看着她的小动作，像是一只探头探脑的猫咪，他就忍不住笑。
“看什么呢？”
“我知道你不想去那个卡拉ok我才喊你的。”林芝茵说，“你怕直接拒绝伤朋友的面子。”
曲喆的表情看上去很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林芝茵转过身去，边走边说：“你不抽烟的嘛，那卡拉ok里面都是烟味，不好闻。”
曲喆更惊奇了：“你去过呀？”
话刚说完，他又意识到，林芝茵肯定是去过的。
她在的大城市很热闹，甚至家门口的两里地就有肯德基。
“我们高二的时候组过同学会，因为高三要分班，就去了一次。”林芝茵撇嘴，“黑漆漆的、一股子烟味，不好玩。”
她担心曲喆会跟那些男的学坏，然后抽烟。
她爸爸就抽，浑身上下一股的焦油烟臭味。
曲喆就乐了：“嗯，我不会去的。”
林芝茵点点头：“走嘛，我们先回去晾衣服。”
曲喆就嗯了一声，他和林芝茵回去了，把螺蛳和几个田螺放在撒了盐和油的水里养一养，然后拉出来用毛竹做的晾衣架，一件件地把衣服晾上去。
最后晾的是家织布的床单。
他扯住一头，林芝茵扯住另一头，两个人往反方向拧干，把床单搭在了晾衣架上。
林芝茵站在这一头，曲喆站在那一头。
今天阳光正好，灿烂而热烈地落到了两个人的头发上。
林芝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很坏心眼地把手里的一点水洒到了曲喆的头上。
曲喆啊了一声，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要反击。
他一边攥着湿漉漉的床单补充弹药，一边往林芝茵脑袋上洒水。
林芝茵一边躲一边洒，她看到曲喆甩着脑袋上的水，就像一条落水的、甩毛的大狗。
笑得直不起腰。
第15章 第 15 章
等到外婆从菜地里赶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才停了这场闹剧。
整个天井都变得湿漉漉的，用脚一踩，溅起了好多水。
外婆有些惊讶：“我让你们克洗个衣服，你们就把天井都给我洗了？”
曲喆不说话，嘿嘿地笑。
他的睫毛都被打湿了，轻轻一眨，就往脸上滚着水珠。
看起来更像一条湿漉漉的落水小狗。
林芝茵扯了条毛巾递过去，曲喆把脸埋在毛巾里胡乱地擦干了水。
中午阿婆说要吃火腿，让曲喆上上楼把悬在二楼房檐上的那根火腿拎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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