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林青乘双足顿住, 有些紧张地转过身, 攥紧了脏兮兮的袖子。
“我看你已经在这儿偷学一年之久,无论是冬日还是炎热都能准时来, 竟比我的学子们还勤快啊。”老夫子摸着长长的胡须笑着说。
林青乘心中一紧, 那“偷学”二字让他羞窘地垂下头来。
手指一抖,手中的布忽地掉下, 他想捡起却被夫子率先捡了起来。
刚还眸中带笑的夫子像是突然被怔住了, 盯着那方形布上用木炭写下的字迹,看了又看, 最后声音急切道:“这是你作的?”
林青乘点下头, 目色慌张,他担心自己写的不如夫子的眼。
可谁知下一秒, 夫子突然大笑起来,且深情并茂地读出了他所作的诗。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夫子的眼睛骤然亮起:“如此天赋!我看你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家人为何不将你送来私塾?”
林青乘攥紧袖子,低垂的睫毛微颤,他珉着唇正欲解释,这时,夫子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许是家中有难处,但也无妨,即日起就来私塾内读书罢。”
夫子的话让林青乘恍惚了一瞬,他眨着漂亮的美眸,一向黑郁的瞳孔颤抖着闪过一些亮彩:“谢……谢…夫子……”
他话落,夫子原本带着和蔼笑容的脸色却是蓦得一沉:“你这声音?”
“我……”林青乘瞳中闪过紧张,下一秒,就见夫子将揣在怀中的布扔还给他。
心底生出的一丝希翼消失,心脏像被撕扯成了碎片,散落的七零八落。
夫子连连摇头叹息:“可惜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人生在世也并非读书这一个路子,既无命,便放弃吧,左右也是有其它出路的。”
夫子话中带着安慰,可转身离去的背影却是冷漠无情。
林青乘僵硬地站在原地,耳畔中不断响起周围学子的笑声。
“我当他为何每日在这偷学,原来是结巴啊。”
“就是诗作的好有什么用,一个结巴断是不能入仕的,还不如回家放牛的好。”
在一众嘲讽声中,小少年默默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布,仔细拍干净上面的灰尘,转身离开。
他不知是何时才走回到家,双脚麻木的厉害。
待走回院中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才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林青乘,你又去哪了?”谭妙花走上前,刚想替少年拍拍满身的尘土,却被林青乘躲了过去。
小少年垂着双目,长长的睫毛下一片晦暗的阴影,他没有说话,面色却十分惨白,沉默转身想进屋却还是被谭妙花扯住了袖子。
林青乘手中攥着的炭笔和一块揉捏的布,倏然抬起的双眸泛红。
谭妙花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她没有揭穿,压低了声音问:“不吃饭吗?我早晨出去干活儿,你中午还没吃饭吧?”
林青乘摇摇头:“不…用。”
林青乘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望着小少年落寞的背影,谭妙花眉头拧起:“难道是在外受了委屈?”
她暗叹了一下:“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这怎么能不吃饭呢。”
谭妙花还是去灶房做了一碗热粥递给他,林青乘珉了珉,在谭妙花的催促中,默默端起粥喝着,只是喝粥的功夫,余光瞥见谭妙花拿起了那张他扔在脚下的布。
小少年手指一颤,下意识想拿回,可到底还是被谭妙花先一步捡了起来。
“呦,小兔崽子写的不错。”谭妙花眼前一亮,她没想到就算用木炭,林青乘也能写出一手好字,这诗句绝妙,若是生在了富贵人家,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不过,生来就是一块琢玉,无论今时怎样,他日也能鹏程万里。
谭妙花欣赏着布上诗句,心中暗想着等多攒了一些钱就准备送林青乘去私塾学习。
林青乘瞳孔微抖,他看到谭妙花捧着那块布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知为何,白日里被嘲讽的低落感忽然淡了许多。
谭妙花终于扭过头来看他,林青乘下意识将放在她脸上的视线移开。
谭妙花眨着淡黄色眸子,笑吟吟地问:“写的真好,什么时候也能给我写一首呢?”
林青乘侧过头:“不…会。”
“可是我看你写的挺好的。”谭妙花心中轻哼了一声,见他沉默便也无所谓道:“你不想写就不写吧。”
她却不知,林青乘藏在袖中的骨指紧紧揉搓到泛红,半响,他突然扭过头来,僵硬着正要说:“也……”
“跟你说,我这几日工作攥了写钱,你既然不想和我睡,那也不许去柴房睡了,我准备买了草铺子放在屋中,不睡一张炕,但可以睡一件屋吧。”她喃喃道。
林青乘瞬间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布,冷漠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还想说什么?”谭妙花扭过头问。
“没……没有。”林青乘闷闷地说,眼睛却扫过少女放在腿腕上的手。
那双平日里半点粗活都不肯的手指,今日竟然红肿了一些。
第134章 第 134 章
翌日, 谭妙花干完活儿,领了一天的工钱后,她准备在街上挑挑菜, 却不想买菜的功夫竟然有人落难。
扑腾一声,前方的石桥上霎时传来一阵尖叫。
她扭头望去, 看见桥梁上站满了人, 湖水中水花四溅。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的孩子!”一个妇人趴在桥头上哭喊着, 试图跨过石桥跳下去,幸亏周遭有人将情绪失控的妇人拦住。
竟是个小娃娃落水了,谭妙花这具身体在幼时学过泅水的。
她匆忙向前冲去, 可还没等她准备跳入水中, 一个白衣身影从眼前终身一跃。
谭妙花看见了那人, 是宋韵,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看着青年入水,谭妙花也跟着众人松了口气, 宋韵应该能救下那个女孩。
想着左右也没事了, 谭妙花便不准备看热闹,可准备转身离去, 周围原本松了口气的百姓们又忽然尖叫了起来。
“宋……宋秀才不会水啊!”
谭妙花猝然转身, 只见湖中的女童非但没得救,跳下湖水的宋韵也跟着扑腾起来。
“………”
她刚刚还在心里夸了这人, 没想到原是个莽撞的家伙, 明明不会泅水,还要跳下去!这不是找死吗?
谭妙花迅速卷起袖子, 想也没想跳下水去。
春寒之际, 湖水冰冷刺骨,谭妙花忍着被湖水刺激的疼痛, 向湖中央游去。
宋韵离她较近,谭妙花先将人拽住。
不会泅水的宋韵原以为自己死定了,被冰冷的湖水灌入鼻腔时,一个力道却将他从沉落中拽出水面。
宋韵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她。
本是生理上厌恶谭妙花,可现在宋韵紧张地扯住谭妙花袖子说:“别管我,先救那个女娃。”
“那你能坚持住吗?”
“可以。”
谭妙花松开手,迅速朝湖中的女娃游去,女娃显然受了惊吓,当被她抱住时,双腿慌张地踢着,谭妙花费尽了力气才将女娃拖上岸。
转头看向身后,湖中早已没了宋韵的影子。
宋韵救过她一次,哪怕是危险她也要救人。
谭妙花扎入水低,朝那渐渐沉落湖底的身影抓去。
她费力地抓住青年的衣角,可宋韵毕竟是个男子,她救了女娃现下也没了力气。
谭妙花拼命拉扯着也未能成功将人捞出来。
身上的力气逐渐减退,冰凉的湖水早已刺激着皮肤麻木,谭妙花憋不住被呛了几口水。
宋韵在即将昏迷的时候,感受到那扼住他一片衣角试图将他带出水面的力道。
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掰开了谭妙花的手。
他宋韵向来不喜欠人人情。
“宋韵!”谭妙花心中一慌,被宋韵扯开的手指试图再次抓住他,可惜她扑了个空。
不过好在,终于来了几个会泅水的男子。
他们一同将湖水中的人救了上来。
谭妙花倒在河岸旁喘息着,扭头看到一旁已经昏迷的宋韵。
陆续出现了很多人围在宋韵面前,有人慌张道:“糟了,秀才郎断气了!”
那人话音刚落,周遭就响起了抽泣声。
谭妙花心脏狠狠一跳。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拨开围在宋韵周围的人,用手按压了几下青年的腹部,正要朝他的嘴上探去时,忽然几只胳膊将她攥回去。
周围响起了呵斥声:“你要对宋秀才做什么?”
现在时间紧迫,不是与他们解释的时候,谭妙花瞋目裂眦朝扼住她的几人怒吼道:“松开!我能救他,如果你们不想他死的话就快松开我!”
许是谭妙花的表情太过认真,几只拽住她的胳膊慢慢松开来。
谭妙花争分夺秒地按压着青年的腹部,在众目睽睽下朝宋韵的唇上贴去。
不知情的人自然以为她在轻薄昏迷的秀才郎,可只有谭妙花知道,她在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