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傅融景不知道为什么被子弹擦伤会出现这样的伤口,他手颤抖着不知道该碰管家的哪里。
  他目光闪烁地看向管家的脸:“你怎么样?为什么子弹会打出这样的伤口?”
  管家大口大口呼吸,连回答傅融景的问题都做不到。
  他看向自己已经不堪入目的伤口,用尽力气回头,望见了掉在地上的炸药上的最后三十秒的倒计时。
  他突然伸手,推倒了蹲在他身边的傅融景。
  傅融景跌倒在地,恰巧磕到了刚刚扑在地上时磨破的伤口。
  等傅融景将因为痛而紧皱的眉头松开时,已经只剩二十五秒,管家颤颤巍巍拖着残躯走向地上的炸弹,用手将它举起贴在墙上。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后,傅融景挣扎着站起身,还要做最后的挽救。
  “管家!”
  管家胳膊上的脓血顺着身体往下流,他受伤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最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主城人,这高耸的围墙被拆除后对他也只有坏处。
  可能是因为他看着傅予倾长大,而傅予倾和傅融景又都是好孩子,他不愿意让他们的梦想落空。
  又或许是真的因为他们给出的,那个虚无缥缈的,能将所有人类从地下城带往地面的承诺。
  总之他做了,而他不后悔。
  倒计时的最后五秒里,傅融景听见了很多人的声音,傅予倾的声音,橙子的声音,千千万万他认不出主人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整齐地倒数那最后五个数字。
  往围墙边奔跑的傅融景只看见面前突然闪过白光,随即就被一道极其猛烈的风吹翻在地。
  从天而降的碎石砸在他身上,与此同时夹杂在其中的还有纷飞的血肉和肢体。
  他努力爬起身,但是全身都像被打桩机打过,完全用不上任何力气。
  在他的面前,在站在为打破这堵墙壁障而努力的所有人面前,那高登的围栏底部基石被动摇,整个下端都塌陷下来,上方摇摇欲坠,往下坠落。
  傅融景眼前一黑,拼尽全力睁开眼,但最后还是抑制不住昏迷过去。
  曲澄感觉自己的后背湿透了,一半是他身上的汗水,一半是沈澜山身上的血水。
  沈澜山在他背上不说话,曲澄生怕沈澜山昏迷过去,回头看他时发现他皱着眉头在笑。
  曲澄心想他是不是脑子被炸坏了。
  其实曲澄又一次打乱了沈澜山的计划,但这次沈澜山心里竟然没有一点点的烦躁。
  小黑顺着曲澄的腿爬到他的肩上。
  他们都听见了远处来自主城外的欢呼。
  最难以打破的那道障碍已经清除了。
  曲澄和沈澜山都清清楚楚知道不久后这里还会有一场鏖战,就像曾经降日的那十五分钟里卫兵对城外的居民做的那样,但这次外城人不再处于劣势。
  曲澄在等沈澜山的下一步计划,但是耽误之急是要把他治好。
  他觉得自己背上的沈澜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曲澄踏在倒塌的围墙之上,望着远方走来的乌泱泱的人群,他又一次低下头,朝着他们前进的相反的方向奔去。
  第66章 第 66 章 和许言分别之后,陈……
  和许言分别之后, 陈折回了一趟家。
  他的家里已经被翻得七零八落,很显然已经被蓝羽军搜查了一遍。
  主城的蓝羽军实在是太多,他待在这里绝对会被抓。
  陈折根据沈澜山的计划, 推测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应该是要带着曲澄前往地面, 揭开图特人埋藏了几百年的秘密。
  抱着能在城外遇到沈澜山的心思, 他只拿了家里的一些必须用品, 就往关口方向奔去。
  倒塌的废墟上,每一处都站着卫兵。
  原本围墙的位置前, 围满了要进入主城的外城人, 那些卫兵的身后,站着成片的主城人。
  这些主城人或许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特权受到威胁, 或许是想要看看卫兵究竟会怎样对待着些生命,或许就仅仅只是为了看热闹……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现在站在这里。
  站在边境线外的起义军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用了投机取巧的方式, 配合默契地解决了一路上阻拦他们的卫兵。
  但是守卫着主城的这些人与他们之前解决的人完全不同,他们坚毅, 训练有素。
  沈澜山下落不明之后,林灵安排的爪牙下达命令,但凡有想要从城外踏进主城的人,直接开枪射击。
  但是人太多了。
  站在废墟之上的, 不仅有平时驻守关口的普通卫兵, 还有蓝羽军。
  这些蓝羽军说话时几乎都是用鼻子看人,就像他们这些主城人曾经对待那些外区人做的一样。
  卫兵的面前有很多张脸,这些脸的主人是别人的孩子,父亲,母亲, 爱人……
  就像他们身后的这些主城人一样,他们有自己的身份,渴望在这个肮脏扭曲的世界活下来。
  他们是人,有欲望的人。
  追赶在这些人身后的是无情的瘟疫,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有情的人拿着冰冷的武器。
  面前的脸和身后的脸没有任何不同。
  密密麻麻,扭曲又澄澈,丑陋又美丽。
  这些人都是世界。
  这些常年驻守在关口的普通卫兵见过许许多多穷凶极恶的脸,因此他们也学会了看人。
  他们比其他人更加清楚的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并非什么恶徒,他们只是普通人。
  那些瘦黄的脸颊上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他们早就被世界磨灭了情绪。
  如果他们今天不走向这里,最后的命运也无非是死于饥荒,死于瘟疫。
  反正总是要死,如果他们今天成功了,还能为自己和自己的未来谋划一种可能。
  他们很少有能够自己决定的机会,他们的一生都在被安排。
  这是他们难得的,拥有决策权的时刻。
  最先走上前的是一个孩子……
  她看上去也不过七八岁,但是瘦骨嶙峋,或许是饥一顿饱一顿才长到这么大的。
  离她最近的那个年轻卫兵举起枪,却也只是枪口朝天,警告地开了一枪:“后退,不要过来。”
  小姑娘仿佛没听见,她眼睛里只有惶恐,走向卫兵的方向,似乎伸手要牵他的手。
  “哥哥,我妈妈她不见了……”
  她伸出两只瘦削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要去拉卫兵攥着枪的那只手。
  她只是一个找不到妈妈的孩子。
  就在卫兵准备牵住她时,他敏锐地捕捉到站在他身边那个蓝羽军士兵已经抬起的枪口。
  他几乎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转头去看身边那抹蓝色,朝他怒喝:“不要开枪!!”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子弹穿过女孩的胸膛,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她木讷的惶恐的神情还挂着脸上,就在那一刻坠地倒去。
  她的尸体落在卫兵的脚尖上也没有多重。
  那么轻飘飘的,死了,血流在地上。
  身前鸦雀无声,身后也鸦雀无声。
  他毫不犹豫将手枪上膛,用枪口对准开枪那人。
  那个来自摇篮的家伙嘴上还挂着不屑的微笑,他看不起面前那个来自主城的普通卫兵,更觉得对方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行为小题大做。
  “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开枪解决所有妄想踏进主城的人。”蓝羽军言辞凿凿。
  这时,就在他们身后,主城人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一个男人捂着自己的喉咙歪倒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他的眼睛上覆盖着一层白膜,很明显感染了瘟疫,整个人重心不稳裁倒在地。
  没有人愿意触碰到他,他身边立刻退开一块区域,周围人挤人,已经乱做一团。
  分割线外的起义军立刻骚动起来,毫无顾忌用血肉之躯往前挤。
  年轻卫兵看着自己面前倒下的尸体,随即将自己手里的枪扔掉。
  接着他身边驻守过关口的卫兵一个一个照做。
  最后开枪的只剩下那些蓝羽军。
  一群一群人倒下,一群一群人补上来。
  血肉最后堵上了枪口,第一个人欢呼着踏过主城那条几百年没人能踏过的那条线后,这分割线才真正失去作用。
  陈折背包路过的时候,只有一群带血的人往里冲。
  跨过这条线后,他们好像才拥有了悲欢离合,真情实意地笑。
  他没想到会这么巧合遇见曲澄和沈澜山。
  曲澄背着沈澜山走不快,当陈折看见两个人当时的姿态时,他大脑直接宕机了。
  曲澄瞅见陈折的脸,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谁,随即像找到救星一样立刻冲到他面前:“沈澜山他受了很重的伤。”
  陈折看着那位百岁老人乖乖趴在曲澄背上的样子,最后轻笑一声点头:“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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