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陈折心说怪不得刚刚摸曲澄的体温外冷内热。他让沈澜山把曲澄平放在外面的沙发上,自己翻箱倒柜去找退烧药。
  边找边指责:“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结实,小孩子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脆弱得很……他身体不舒服你也不多注意一下……”
  找到药之后,倒了一杯热水,把药冲泡开,然后递给沈澜山:“把他扶起来,从嘴巴里一点点喂进去……”
  他话说到一半,听见曲澄口中低声呢喃:“哥……你别走。”
  第50章 第 50 章 曲澄悬浮在透明的……
  曲澄悬浮在透明的水面上, 抬起头,就是许花的背影。
  “哥。”他试探性地喊,但是面前的许花没有丝毫动静。
  曲澄干脆迈开步子, 企图走到许花的前面去。
  但是无论在哪一个角度, 他能看见的都仅仅只是许花的背影。
  他哥不想见他。
  曲澄总觉得许花会恨他。
  因为他总是不听劝, 明明许花和明叔说过那么多次让他不要乱跑, 但他总是不听。
  他没有帮家里做任何事情,一切家庭的责任都是明叔和许花在承担。
  他答应过永远不会对家人说谎, 但是却一次又一次说了那么多谎。
  许花是好人, 如果死后能有天堂,他一定会上天堂。
  所以曲澄认为自己会下地狱……
  面前的背影突然移动起来, 向背对着曲澄的远方走去。
  远处是无垠的澄澈的白。
  曲澄无论怎样追赶,也阻止不了许花的离开。
  “哥,别走……”
  药很不好喂。
  曲澄的唇紧抿,沈澜山只能一点点将药从他的唇缝里灌进去。
  这药虽然不苦, 但也绝对不是甜的。溢出来的药液从曲澄的嘴角往脖子上流。
  沈澜山回头指挥抱臂站在一旁的陈折给他抽张纸。
  喂药这种事情陈折也不好代劳,静静站在原地看沈澜山一个人折腾。
  “其实还有更方便的方式。我给他打一针, 包他身上什么病都没有了。”陈折道。
  沈澜山没多想就直接拒绝:“别把你没实验过的药随便用在人的身上。”
  陈折撇撇嘴,对沈澜山的无趣早就习以为常。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和这种人合作。
  “我明天要出主城去g区那边,所以你这一个月都别来了。”顿了下,他瞥了一眼曲澄的手, “他的那双手, 盯着他别让他扣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陈折一提到曲澄的手,沈澜山的视线也跟在移过去。
  他没说话,若有所思。
  曲澄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倒在沙发上, 沈澜山就坐在他身边,翻阅自己手里的东西。
  曲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昏过去了。
  一觉醒来头竟然也不疼了。
  “沈澜山,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再休息一会儿,等你缓好了再回去。”
  沈澜山把话说完,曲澄就紧随其后地问:“所以陈折说瘟疫没有办法治愈是吗?”
  沈澜山也没想到他刚刚低头沉思竟然是在想这件事情。
  不知道为何,沈澜山突然觉得曲澄好笑,不着痕迹撇了下嘴角。
  陈折已经先一步离开收拾东西准备出城了,现在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沈澜山淡淡“嗯”了一声。
  “所以这样下去迟早所有人都会感染瘟疫死掉。”曲澄抬起眼睛,直视着对面沈澜山的眸子。
  沈澜山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出了其中充斥着的不解,怀疑,甚至恐惧。
  他问沈澜山:“那我们的未来要怎么办?”
  迟早有一天,瘟疫会踏进主城,袭卷地下城的每一处地方。
  没有人可以幸免。世界将在桎梏黑暗里困顿死去。
  而他,曲澄,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普通人。他不觉得自己有能拯救世界的能力。
  首先,他连他哥都救不了。
  或许是预言错了,是这块石头搞错了。
  “我不是在帮教会寻找你,而是帮地面上生活的那群人。”
  十几年前,沈澜山发现了几乎被赶尽杀绝的教会有着和地面人同样的预言。
  为了不让教会的预言无法流传下去,沈澜山才提出要为他们提供帮助,更是为自己缓冲时间去寻找地面和地下城之间的联系。
  地面人不知道自己的祖先。他们世代流传下来一个秘密,只会告诉传说中的命定之人。
  沈澜山猜测,这个秘密,一定与人类的未来有关。
  实话实话,他对于教会也不甚了解。
  沈澜山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但他一时之间却无法说出什么话去安慰曲澄。
  下一步计划要提前实施了。
  沈澜山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曲澄的肩膀:“会有办法的。”
  他的脑海里倏地冒出曲澄身处漆黑海水中紧闭双眼的画面,空中漂浮着的闪着刺目白光的石头点亮了他的半张脸。
  从他在山洞里听见曲澄对着未来畅想的时候,到现在……星星之火已经点燃了。
  沈澜山再看向曲澄时,曲澄正用侧脸对着他。
  因为昏迷时的梦魇,他流了很多汗,打湿了鬓角的发丝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
  曲澄提出要回家。沈澜山打量着他现在的样子,半天都什么动作。
  曲澄以为是他没听见,回过头朝向沈澜山的方向正要再复述一遍,就看见沈澜山默默地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他的身上。
  曲澄太脆弱了,在沈澜山眼里,简直就像是一不小心就会碎掉的美丽瓷器。
  尽管在g区,脆弱这个词和曲澄没有一点点关系。
  曲澄震惊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外套,看向沈澜山的眼神似乎在等他额外再说些什么。
  沈澜山一如既往保持缄默,自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走向电梯。
  曲澄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跟在沈澜山身后出门。
  他不由自主地将现在的沈澜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沈澜山作比较。
  确确实实很不一样了。
  曲澄一开始觉得沈澜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的木偶,只会为了自己的终极目标努力,不对身边的其他任何事情眷恋。
  曲澄很烦这种人。
  现在看来,沈澜山像是被人注入了内芯一样,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坐在机车上,曲澄搂着沈澜山的腰,听耳边的风声吹过。
  他原本正在发呆,突然听见了沈澜山的声音。
  “你做梦的时候一直在喊你哥……”
  曲澄大概想不到自己会把梦里看见的都说出来,讶异地“啊”了一声,随即有些苦涩的笑:“我哥就是因为瘟疫死掉的,刚刚看见躺在手术台上那个人的时候,我就想起他的脸。”
  沈澜山听出了曲澄那句话下面浓烈的压制住的情绪。
  他也一直能感觉到现在的曲澄和第一次见面时有些许不同,此时他大概猜到了原因。
  亲人的离世是一个人一生的阴霾,更何况此时的曲澄仅仅十七岁。
  沈澜山见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在他身侧倒下。
  一个人的生命有限,但是汇聚而成的时间长河永远奔腾不息。
  那些死去的人一遍遍告诉沈澜山。
  死亡是每个人必将走向的归宿。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你见过花吗?”沈澜山突然问他。
  曲澄昂起脑袋想了想。
  他没见过鲜花,那种东西是奢侈品,应该大部分的人都没见过。曲澄只在许花给他读过的绘本上见过画出来的花。
  已经打败了世界上大部分人……
  曲澄实诚地摇摇头:“没见过。”
  “花是很美丽的东西,但又很快就会凋零。很多人都认为种植这种东西只会浪费资源,因为它们终将死亡。他们忘记了鲜花将绚烂带给世界。”
  沈澜山难得的说了很长一串话。
  他试图安慰曲澄,但显然曲澄听得云里雾里。
  沈澜山的余光能看见曲澄的一点点侧脸,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车厢里时为什么要救曲澄——
  翻找背包的时候发现自己刚好带了一份防护服,曲澄又是因为他的失误被关进车厢里的,于是就顺手救了。
  阴差阳错,致使他们今天坐在同一辆车上,疾驰在夜色中。
  曲澄正在发呆,脑子里想着许花的脸,发现在记忆里他的脸逐渐模糊了。
  这时听见沈澜山又一次突然开口:“等你十八岁,我送你一束花。”
  曲澄瞪大眼睛:“真的假的?花卖得很贵吧?你那么有钱?”
  他顿了下,没等沈澜山再开口说什么就已经畅想未来:“那你以后能不能送我一束有香味的花……等我们走出地下城,我一点在那片沙漠上种满鲜花。”
  陈折走出大厦,看着眼前漆黑的深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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