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曲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滚烫的掌心握住。沈澜山握着他的枪管强迫他把枪口移到了自己的心口处。
  他的另一只手,将曲澄的手腕往上抬了抬,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曲澄。”
  曲澄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但是他就是没办法扣下扳机。
  他本来也没准备杀了沈澜山。
  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忘了我教你的。”
  “你握枪的姿势错了。以这个姿势开枪你的手腕会直接折断。还有……”
  “在胸口开枪是杀不死人的,要杀人就要直取他的心脏。”
  沈澜山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波澜,他一次性说了那么多字,仿佛不是在教曲澄怎么杀了自己。
  曲澄揣测不到沈澜山这番话的意味,他只觉得沈澜山是要转移话题。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这一趟的真正目的。
  曲澄坚决地把枪往他的心脏方向戳:“我要解释。”
  第41章 第 41 章 曲澄不相信沈澜山……
  曲澄不相信沈澜山是个恶人, 但是沈澜山把他敲晕了是真的,骗了他是真的,把他扔进监狱里也是真的。
  沈澜山一如既往地没有直接回答曲澄的问题, 他反而问曲澄:“你当时马上就要出城了, 为什么要跑回来?”
  沈澜山的问题又一次把曲澄拉回到那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在密密麻麻人头攒动的人群里一眼看见沈澜山的, 当时一颗炸弹扔进了人群里, 曲澄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去救他的话他就要被炸成碎片了。
  他一鼓作气冲进人群,恍惚中拉住沈澜山的袖子往外扯。
  在轰乱, 吵的人头疼的人群里,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沈澜山掉了个个掐住后颈直接晕了过去。
  曲澄是个傻孩子, 没意识到沈澜山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就开始反问他了。
  曲澄回答道:“怕你被炸弹炸死。”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接着,曲澄听见了一声轻笑。
  他确信这就是沈澜山发出的声音,他不明白自己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还没等曲澄想明白, 就听见沈澜山接着补充:“我也是。”
  他也是什么就他也是?
  曲澄摸不着头脑,压根没听懂沈澜山刚刚的那句话。
  他也怕自己被炸弹炸死?
  在曲澄懵的那一下子里, 沈澜山倏地捏紧了他的手腕把他整个手臂摁在了后背上。
  曲澄关节被拧得生疼,手里的枪径直掉到地上,身体重心不稳往面前的床上跌去。
  双臂被沈澜山反剪到了身后,身体被压着动弹不得。
  曲澄像个翻身的咸鱼一样企图抬起自己的上半身, 但都是在做无用功。
  形式倏地反转。
  曲澄等沈澜山一枪把他枪毙时刻, 但是沈澜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沈澜山突然在他的身后开口,声音在空气中共振。
  “根据《地下城通行法》的第一百零五条和第一百一十条,被发现偷盗他人通行卡擅自闯入其他区域者立刻执行死刑。”
  曲澄还在理解沈澜山刚刚的那句话。
  “曲澄,你想死吗?”沈澜山轻轻补充。
  曲澄把脑袋埋进沈澜山的床单里。
  沈澜山的意思是,如果他当时没有掐晕了自己把自己带走的话, 他现在应该已经下地府和许花和明叔团聚了。
  声音震彻曲澄的心脏。
  他想着想着,不受控制呜咽了下,后背一抖。
  沈澜山发现曲澄好像要哭了,他松开束缚住曲澄的手,但是曲澄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趴在他的床上。
  沈澜山看着曲澄的样子,反而有些无措。
  曲澄尝试拿起枪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勇气。
  果然许花说得对,他其实就应该待在g区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不应该逞能每天想着要往主城跑。
  不过还好沈澜山是和他站在一边的,不然他就是一个在海上漂泊的孤立无援的舟,连现在要往哪走都不知道。
  沈澜山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曲澄,他心里打了好几份腹稿,还没说出口,曲澄就自己抬起头来。
  他眼睛里淌出来的眼泪在沈澜山的床单上形成了两道水印。
  沈澜山沉默着在心里叹了口气,冷心冷面。
  曲澄却觉得自己在他脸上看出了无语。
  他挠挠脑袋,看看沈澜山,再看看他的床,最后没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
  沈澜山一夜没睡。
  在他打发曲澄离开了之后,他就站在整个房间的正中央,手指尖搭在林灵递给他的那把枪上。
  他正在斟酌。
  隐隐察觉到世界的异变……
  空气变得沉闷,傅融景站在流水线前,做着不断反复着的同样的动作。
  明明现在还是白天,天色却突然变得暗沉,最后简直像是进入了夜里。
  傅融景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而导致今天眼前出现了幻象。
  然而周围同事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他知道不止他一个人看见了。
  经理开了厂房的灯,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工作,一群人拥挤地堵在厂房巨大的玻璃窗前看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傅融景也凑过去,但其实玻璃上除了屋里灯光的反射以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又从人群里慢慢退出去,经理不知道从什么方向突然出现的,告诉傅融景和他的同事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
  不仅如此以后也不用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工厂终于倒闭了,他们要被炒了。
  人群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哀嚎。
  经理笑笑,好像就是在故意逗他们:“只是放三天假而已。”
  他顿了顿,笑容更甚地补充:“老板说带薪休假。”
  哀嚎变成了欢呼。
  傅融景觉得自己摊上了世界上最好的老板。他感动得吸了吸鼻涕,找经理借了一个手电筒,打着灯从工厂摸黑往家的方向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于此同时傅融景还闻到一股辨别不出种类的味道。
  他和一群同事一起走出大门,然后分道扬镳,一条路上人越走越少。他走到家门口时天才慢慢亮起来了。
  傅融景突然想起了曲澄,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顺利出关。
  随后,他打开了一包袋装蔬菜,机械地在嘴里咀嚼,然后上床睡觉。
  隔日,关口前动乱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同时,傅融景也第一次在主城里听到了一些有关外面的消息。
  他不喜欢主城的这些人。
  他们并不了解主城以外的世界,草率地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定义为劣等的生物,他们不知道其他人的痛苦就妄下定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个人主义的冷漠生物。
  g区仍旧没有食物运送进来,不仅如此,现在甚至连水都快要没有了,那里已经成了瘟疫的培养皿,每天都有无数人从中死去。
  瘟疫已经蔓延到了主城之外,主城人似乎终于感觉到了生命安全被威胁,他们害怕了。
  昨天趁着降日的那十五分钟,无数人企图冲进主城。
  百分之八十的人被当场处决,剩下的那些孩子老人被抓进监狱里。
  傅融景眼前浮现出曲澄的脸,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昨天出现的异象一定和曲澄有关系。
  他匆匆披上一件衣服,跑去主城关口。
  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围了一群人,傅融景拼尽全力挤进去,发现现场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像是在曝尸刻意警告所有人一样。
  地面上有些地方被炸得焦黑,周围全是人的残肢断臂,还有破碎的身体。
  血已经凉透了氧化了,棕红色一滩撒在地上的每一个角落,腐臭味扑鼻而来,傅融景内心恶心,差点吐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看见这画面,傅融景首先想到的是以前他哥带他去过的屠宰场。
  他探着脑袋往里看,除了最近的几个尸体他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又不敢踏进去。
  这些脑袋上无一例外都糊着血,面色惊恐。
  傅融景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他只觉得被这些眼睛盯着,灼灼的目光像是在审判。
  他想逃。
  然而身后也已经围满了人,他退无可退。
  身边站着一位大叔,他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但在喧闹的人群里傅融景听不清他口中在念叨什么,傅融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在找人,正在祈祷。
  傅融景看向他,问道:“你在找人吗?”
  大叔反应两秒才意识到傅融景在和他讲话,大叔身子没动,眼珠瞥过去,眼眶里露出大块眼白,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我怎么可能会有城外的朋友?”
  他反问时语调尖锐,刺得傅融景耳膜发烫。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一次低声骂了句什么,这次傅融景终于听清了。
  “这群牲畜迟早要把外面的瘟疫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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