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曲澄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不可置信地把纸团重新揉成一团,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周围没人接近,又一次把纸团打开。
还是刚刚的那几个字。
曲澄扪心自问沈澜山能有什么问题。
他要是想让曲澄死简直是轻而易举。
曲澄可能死在辐射的沙漠上,死在洞穴里,死在那个恶心章鱼的口中。
他安慰自己大概率是孩子的恶作剧,站起身来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水淋淋地贴在身上,像被绳子束缚住。
无法呼吸。
曲澄的心忽然不安起来,他上楼,走到沈澜山刚刚走进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但是房间里没动静。他又拧了拧门把手,发现房间门没锁。
他将门开了个缝隙,脑袋探进去看,趴在他肩膀上的小黑也是同样的姿势。
从门缝里,曲澄看见沈澜山安静地坐在床边背对着他们的方向,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脱掉,露出背后狰狞的伤疤。
伤疤已经结痂,但是某些部分不知道怎么裂开来,伤口处留出黑红的污血。
拆下来的绷带层层叠叠堆在床上,上面渗透出伤口上流的血。
那伤口曲澄再熟悉不过,是他曾经为沈澜山处理过的伤疤。
沈澜山听见身后门被推开的声音,淡淡地回眸一望,看见是曲澄之后,没说话,把头又转了回去。
曲澄颇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沈澜山单手处理伤口动作显得异常艰难,曲澄站在门口把门推开,发声:“要我帮你吗?”
第35章 第 35 章 他只是随口一问,……
他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沈澜山真的点头了。
站在沈澜山背后的伤口面前,曲澄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要干什么来着?
曲澄伸手要去摸绷带。沈澜山摁住他的手,出声制止, 他的眼睛朝自己右手边望了一眼, 那里放着一瓶药水。
“先上药。”
曲澄听话拿起瓶子上的棉签, 把他背上的伤口从头到尾涂了一遍。
这些撕裂的伤一看就是剧烈活动被硬生生扯开的。
曲澄想, 大概是他带着自己翻墙时伤口才裂开。
那时他却没看见沈澜山的表情有丝毫的异样。
药水抹到裂开的伤口上就开始泛白沫,曲澄一边拿毛巾擦一边接着上药。
这药水涂上去看着就疼, 但是沈澜山半天都没哼一声。
尽管如此他的身上还是被汗湿了。
上次情况紧急, 当时曲澄只顾着帮沈澜山把伤口里的东西清理出来,他现在才意识到当时这个伤口划得这么深, 最长的一处从沈澜山的右侧肩膀划到他左边腰上。
“好了就去拿绷带,在柜子里。”
曲澄顺着沈澜山手指的地方走过去,发现那柜子里塞了一整个柜子的绷带。
“买这么多绷带干嘛?”他从里面取了一个出来,把外面的包装拆开, 望着沈澜山的伤口又不动了。
沈澜山知道他是不会,很轻很轻叹了口气, 然后指导他:“用绷带围着我的身体缠一圈,下一圈压着上一圈宽度一半的位置。”
曲澄若有所思点点头,按沈澜山说的方法做。
缠绷带时他的手无可避免地碰到沈澜山的身体,他赤裸着上半身已经坐了那么久, 身上的体温依旧很高, 烫的吓人。
曲澄正愣神的时候,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抓着剩下的绷带玩,最后被缠成一个团,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它发出呜呜的叫声曲澄才注意到它, 气不打一处来,让它滚在地上自生自灭。
曲澄实在想不到在哪里有需要这么多绷带的地方。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其实对沈澜山这个人一无所知。
他对沈澜山建立的信任基于他救过自己好几回的基础上。
没关系。
只要他重新回到家里,过去的一切,沈澜山的身份,瘟疫,还有他在地面上的所有见闻都与他无关。
像其他的所有人一样。
像许花告诉他的那样,随大流才不会错。
他可以将这些东西全部抛诸脑后,像许花所希望他的一样好好生活。
曲澄不知道这是不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他也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究竟会不会幸福。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这么按部就班地活下去,周围就不会再有人死去。
他帮沈澜山缠好了绷带,然后才去管地上的小黑,他把小黑解救下来后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曲澄满心欢喜地期待沈澜山的回答。
沈澜山默默地换了一套上衣重新穿好,看向曲澄道:“暂时走不了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曲澄愣在原地,终于眯了眯眼睛开始审视沈澜山:“为什么?”
“每个关口都有人把守,你是通缉犯,更没办法出去。”
沈澜山的眸子,犹如冬天里下着微尘雨的夜里,曲澄一眼看不透,他也不知道沈澜山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他想起那皱巴巴纸上的文字。
扭曲得像是他的心。
“你一直尝试让我留在主城里,为什么?”曲澄努力地,努力地找寻沈澜山脸上哪怕一点点的表情变化去猜测他的回答的真假,然而他又一次失败了。
沈澜山没有回答,曲澄觉得他总是沉默,他已经受够了沉默。
“我可以自己走。”
他做好决定了转身就要离开,一般这种时候谁也劝不住他。
他跨着大步子要离开。
再一次,滚烫的手掌贴住曲澄的手腕,将他强行拉回来。
曲澄与沈澜山对视,看见他眸子里倒映出的自己。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变了,从前他总是想要往外走,现在却迫不及待要离开。
他心心念念有一天能来到主城,然而当这一天终于来临之际,他意料之中的喜悦没能包裹住他的心脏,取而代之,曲澄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充斥着淡淡的悲伤。
隐隐作痛的悲伤,后悔一切都已经发生他无法挽回的悲伤。
“你记得我在列车上和你说过什么吗?”
沈澜山的问题使曲澄陷入从前的回忆里。他愕然思考,发现沈澜山说过的话他记不清了。
沈澜山的手一直攥紧了他,似乎生怕曲澄想不明白就离开:“人要为自己的所做的选择负责。”
“这是你唯一一次留在主城的机会。”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在主城的。”
曲澄不知道沈澜山为什么挽留他。
他以为自己早就想清楚了为什么要离开,在许花离开那一天他就想清楚了。
他慢慢地扭动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手从沈澜山的掌心抽出来。
他朝沈澜山露出一个笑容,笑容里却看不见欢愉:“我已经想清楚了。沈澜山,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
他转身离开。
门紧紧合实的那一刻,沈澜山看着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看不见身影的曲澄。
其实曲澄不知道答案。
曲澄的回答没有留下一点点挽回的余地,所以直到他走出屋子的门都没有人追来。
文青此时刚刚从主教的房间里走出来,看见离开的曲澄,目光不经意地在他身上徘徊。
曲澄站在门口,仔细回想着自己那天晚上是怎么从关口走到这里,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外走。
…………
傅融景背上自己的书包往外跑了不知多久才停下来,找了个巷子躲着喘气。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书包的异样。书包似乎比他之前背起来时重了许多。
他把包从身上卸下来,打开包的拉链。
包的最上面,不知道何时,被什么人塞了满满一层的纸币。
傅融景从前没见过这种纸币,在g区人们一般用粮食交换东西,他见过最多的也不过是硬币而已。
塞在包里的纸币一叠一叠,整齐的,火红的一片。
傅融景眼前恍惚,迷蒙间好像回到了他在关口看见血流满地的那一天。
现在充斥傅融景脑袋里的只剩下一个问题:钱是谁给他的?
他唯一被将书包带在身边的时候就是坐在车上,同样是在车上的两个人只有管家和傅予倾。
这两个人傅融景想都不用想就能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或许没有傅予倾,在这里的这个家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那就是管家塞的了。
傅融景收好自己的包,满大街的乱逛。他一间一间寻找便宜的出租屋,终于在当天晚上天要黑的时候付了定金。
房子的主人是个和蔼的,已经将近暮年的老太太。
出租屋里只有简单的一张床和必要的家具。
傅融景连床单被子都没带,晚上躺在木板床上凑活睡了一觉。
他把脸朝着窗户,窗户很小一扇,透明的玻璃之外傅融景能看见天上升起的人造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