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这位未婚妻的在意。
洛尘刚要应允,洛静柔柔笑道:“不必如此的,虽说到了两国边境,仍有许多路要走。此处路途坎坷,前路又有多少是坦途呢。”
明钰眸光微沉,看向南方,叹道:“是了,一路行来风平浪静,倒是忘了许多潜在影响,阿洛,歇息一会便出发吧,快点到达明云,你也能早日归京。”
前面半句脸色晦涩难明,后面半句却带了些打趣的笑意。
洛尘看这妇唱夫随的两人,也不勉强,众人歇息一会继续上路,浩浩荡荡的车队绵延在凉山南边此起彼伏的山丘之中。
几日后,洛尘策马奔上凉山南郡最高的山头,望着缓行的车马直到他们消失在眼中,才收回眺望的视线。
山北是清河凉山郡暮雨县,山南是明云地界,此时日头偏西,不一会就能看到黄灿灿的夕阳。站在山头上能看到北面山脚下的村镇,繁华不减洛京。
街肆酒家,小贩行人,往返两国的客商车队,偶有吵闹孩童扯着自家长辈的衣袖,衬着时不时的犬吠,平凡而又平静。
若能卸下肩头重担,与心爱之人平凡一生该多好。眺目北望,希儿,但愿不要辜负皇兄期望。
上山的时候既快且急,到了下山,两人带马慢悠悠的走着,直到日头隐在西边山头后才远远看到炊烟。
山脚一片枫林,此时秋意正浓,枫叶好似镀上天边夕阳的橘黄色,金灿灿的颇为艳丽。枫林再密,也掩不住坐落其中的一间酒肆。南境官道,少有兵事,故道旁总能看到零星几处酒肆,前院吃饭,后院歇脚。
洛尘走到店门前,乡野之地条件简陋,酒肆旁除了枫树下一面静静垂下的酒肆旗帜,便剩几个草棚因地制宜搭在枫树之间。
九月,正是客商稀疏的时候,丝绸帛布春时便往南卖,而北往客商还在等待冬日到来,是以小二能够有时间近距离清楚看到风尘仆仆的公主陪嫁队伍,这其中一位贵公子更是印象深刻。
见到贵公子到了店门前,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殷勤的牵起两匹马,一边将人往里迎一边喊掌柜一边牵马安顿,一时手忙脚乱。
掌柜的一边答应一边往外走,还没看到人就听到大大咧咧的声音:“芋头,赶紧的到后头准备。”
小二响亮吆喝一声,牵着马到草棚下便往后院去了。
店里无人,洛尘寻到一处干净桌子坐下,问道:“掌柜的,留宿,先去备些饭食再去烧些热水候着,等传唤了送去房间。”
“好嘞,公子,还有什么吩咐?”臃肿身材肥头大耳,一双细眼盛满笑意,脸上更是笑个不停,搓手而立。身上衣衫不显华贵,却也是好料子,干净得体,只那双靴子略微突兀,鞋底磨损严重,鞋面光鲜如新。
洛尘歪过头,笑道:“把马儿照料好,另外还望掌柜的多备些熟牛肉充作干粮,酒水也备些,其他的倒没有了。”
掌柜的笑着点头,跑后头准备去了。
洛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端起封亦倒好的茶,笑道:“阿亦,为了明钰面上好看,此行没带什么人来吧?”
封亦点头,道:“明殿下身边随从是个高手,因此没有人跟着,想着到行宫快马不过一两日路程,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哈哈,这两日只能对着你这个木头,那可真是无趣得很。”
封亦不语,只是默默去往厨房,留洛尘在大堂独坐。
天色将黑未黑之际,封亦端着饭菜出来了。三荤一素,卖相虽不好看,尝起来味道却不错,凉山湿气重,饭食里少不了胡椒等佐料,一碗饭吃下来又是汗流浃背,不啻于快马行路几个时辰。
“这佐料不错,走的时候记得带点。”
封亦点点头,吃相斯文,夹菜时只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素菜,不似自家主子狼吞虎咽。
“阿亦,行路艰难耗费体力,只吃素身体吃得消么?来来,这些荤菜也尝尝,味道很不错,虽然有些辣,但是吃起来很爽,果然正宗辣味还是得到南边几郡才吃得到。”
封亦默默摇头,天知道他叫厨房多加了多少胡椒进去,没想到这位主根本不怕,看来平日里太子妃给的那些辣味佐料还是太少了。
旁边小二殷勤道:“公子厉害,这佐料寻常人是吃不了这许多的,要不是刚才这位爷告知,小的兴许还不能让公子尽兴。”
洛尘别有深意的看一眼封亦,笑着点头,额头鼻尖汗水似珠子般往下淌,洛尘自怀中拿出丝巾擦了,又盛了一碗饭兴致盎然的吃起来。
晚间凉风习习,一身清爽的洛尘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幽深夜色,脸上浮起古怪之色,急匆匆的吹熄房中灯烛,翻窗就往后面跑去。
待到她绕过宽广的后院自前门进来,便听到自己房间附近传来打斗声。三步并作两步飞跃过去,就见院子里封亦与几人打斗正酣,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肥胖身材的黑衣人。
看得出来几人来路不同,肥胖之人并身边精瘦的黑衣人攻守间大开大合,下盘稳健有力,上面亦是招式简单,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全凭力量出击。而剩下的四人出招则要古怪刁钻些,每次都往封亦要害进攻,洛尘哂笑,也不啰嗦加入打斗中先往肥胖黑衣人攻去。
封亦与几人对战隐隐有些不敌,待洛尘支援后只觉压力骤松,专心对付起剩下四人。
洛尘功夫不低,武功路数亦是集众家之长,对付那两人很是容易,不一会就将两人打得瘫倒在地,一脸笑意的蹲在旁边看着封亦与那四人过招。
“阿亦,回身刺他凤池穴。”
“笨,低头,上腿,踢廉泉。”
“对对对,攻他气海,哎,小心后面。”
场中封亦默默忽视那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专心对付眼前,出招愈发狠厉。四人见拿不下封亦,旁边还有一人看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抽身后退,隐入夜色不见。
“几位兄台,好走不送。”
瘫倒在地的两人看向丝毫没有高手风范的洛尘,眼中除了恨意还夹着恐惧。
封亦歇了会才喘匀气,一脸郁闷的站到洛尘身边,见她满脸轻松惬意,心下稍宽,低声问:“殿下刚才哪里去了?”
“啊,我看夜色挺好,星辰璀璨,就去赏了会景。”
封亦斜眼,冷哼一声,表示不信。
洛尘哈哈一笑,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两人,笑眯眯道:“掌柜的,咱们何仇何怨,劳你如此啊?安安心心做个小老板多好,有宅子有银子,还占了这么个美地方,不知足啊。”
掌柜没说什么,那小二恼了,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在那装模作样。”
洛尘摇头,笑意渐冷,说道:“知道我是殿下还能如此镇定,想必是熟悉我吧?长年操练,鞋子磨损严重,怎么不去换双好点的呢,难不成是不舍得?”
掌柜镇定的脸色开始破碎,他望着洛尘,苦笑道:“事已至此,无话可说,只恨未能再上战场,徒增一身肥膘,埋没从军之志。”
说罢浑身无力的躺在犹热的尘土上,两眼望天,星光点点中寻到天狼星,笑唱道:“儿郎自是从军账,策马驰骋护边疆。十年征战不知苦,只愿爹娘早相忘。若得马革裹尸还,来世膝前尽孝养。若是战功卓著时,儿郎自衣锦还乡。儿孙在前谁不愿,娘子身侧暖心房。纵使家中长富贵,犹不如血战沙场。”
旁边小二亦跟着唱起来,低沉的嗓音配上慷慨歌词,在枫林中回荡。
西北望,射天狼。
洛尘默默听完,再起身时言语中有了暖意,“大将军远赴西北,临行前不是如此嘱咐的吧,既有从军志,今日杀了你们岂不可惜。算啦,看你二人也非那些执迷不悟的蠢笨之徒,今番之事只当泄愤之举,毕竟让你们离开军营确实与我脱不了干系。少将军既然容不下你们,那便好好待在这,或许哪天时来运转再上战场也未可知。南境看似安逸之地,若他日战事一起,最艰难的恐怕就是南境了。”
掌柜脸上不掩惊讶,忙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洛尘笑笑,缓声道:“大将军戎马一生,你们何必故作惊讶?说到底,我还得谢谢大将军美意,能够结交二位赤血忠心的良才。只是不知,其他几人是何来路?”
掌柜恢复笑脸,看着上方那年轻的容颜,叹道:“一代新人换旧人,殿下果真不简单。大将军确实吩咐吾等在此设局,若殿下意气用事不明原理,吾等自不必多言。只是另外那拨人吾等也不知,今夜只有我二人在此,他们是动手之初意外加进来的。”
洛尘点头,看向旁边封亦,见封亦点头知他所言不虚,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懒洋洋道:“二位怕是得卧床几天,下手有点重了,明日我们走后不会没人照料吧?”
掌柜的沉默一会才道:“不会,兄弟们住在村镇里,每日都会过来叙叙旧,殿下还请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