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顿了顿,继续道:“而南境,只是因为历年无战事么?十万大军去其八,单单两万人马,就有这么多徇私枉法之徒,原本想着父皇不过让我来历练历练,如今看来天意不可测啊。”
  一席话说完,罗放脸色发白,额头上更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起身长揖,抬起头坚定道:“不管朝堂如何变化,我罗放之心坚定如初,殿下字字真言,罗放铭记于心,若他日需要南境将士之时,罗放必肝脑涂地。”
  他身后的占清亦出列,长揖道:“少将军之心,亦清之心。”
  陆续几位将领出来说出自己心声,而多数站在原地沉默不语。这些人,俱是大将军常用之人。
  罗放回头凝视一番,而后冷笑一声不再多话,只是看着上座的洛尘。
  洛尘喝完杯中茶,笑道:“巡视完南境,接下来就没我什么事了,阿放想必许多军务未曾处理,还是早日处理完的好。我已奏报父皇,至于何日归京还得看圣意,在此闲散期间阿放若有余暇可去行宫找我,今日就到这里吧,后续事宜你处理就好。”
  罗放点头,躬身送洛尘出了将军府。
  待回到将军府正厅,屋里坐着的将领有些站起来相迎,有些则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罗放与洛尘相处时间久了,面上也时常带着笑意,不再似从前那般一本正经的严肃脸。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张如刀削般的脸便柔和起来,连带寒星般的眸子也有了暖意。只是这个时候,他笑容是冷的,眸子里冷意更甚。
  缓缓走到位子上坐定,斜倚椅背的样子透出一股随意风流,这模样与占清很像,底下已经有人开始皱眉了。
  罗放好似没看到,他笑道:“各位叔伯,父亲走时让叔伯们多指点我,只是小子愚笨,没学到多少为人处世之道,倒把那玩世不恭学会了。父亲回来想必会责罚于我,不过小子皮糙肉厚,做了这些混账事也就做了,看成效似乎不错,父亲回来之前这南境论官职我这右骁骑将军还是有点分量的,还望各位叔伯能助则助,不能的话过段闲云野鹤的日子也不错。”
  说完只是喝茶,看着下面众位校尉。
  一些人表示少将军言之有理,一些人则直接拂袖而去。
  罗放也不挽留,等到正厅里只剩几位心腹后才笑道:“都说莫欺少年穷,有些人非要吃些跟头才会摔醒啊。”
  占清亦笑,“少将军说的是,少年人,谁不图个意气风发。只是接下来的仗不好打,少将军要做好准备啊。”
  王**话道:“是啊,少将军,这些人,年纪大了,胆子小了,还不如早些让位子给真心实意的年轻兵将呢。一个个的,之前还以为是德高望重,自从跟着殿下巡视之后才知道有句话说的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查出来的那些孬货多多少少和这些人有牵连。要我说啊,少将军与殿下还是太仁慈了,只杀了那些还不够,得一锅端才好。”
  一个将领连忙接话道:“王校尉慎言,少将军此举自有思量。”
  罗放再次喝光一杯茶,才道:“父亲远在西北,如今正值夏季,水草丰美,想必不日即可班师,而众叔伯如此行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处罚之事到此为止,太过的话,父亲面上不好看,况且我还是少将军,因此还望众兄弟行事前多多思虑,特别王大哥,再不改改性子以后怕是只能当个后勤火夫了。”
  “哈哈哈。”一句玩笑话多少驱散了埋在头上的阴云。
  几位心腹笑过之后躬身告辞,独留下占清陪在身边。
  “阿清,皇上是不是开始出手了?父亲到底怎么想的呢?”
  占清沉吟一会,说道:“阿放不必忧思过重,大将军如何想清不知道,然而观如今时局皇上的心思倒是能猜测一二。”
  “哦?”罗放挑眉,端起茶杯作洗耳恭听状。
  “如今皇室血脉中,除了清远公主远嫁明云之外,其余三位皇嗣均卷入朝堂之争,圣上虽对奚王宠爱有加,然太子殿下之位并没有松动迹象;而宫廷之内,宁王母妃贵为贵妃,位份仅次皇后娘娘,外朝又有太尉相帮,实力不容小觑。再观三位皇嗣身后的力量,世家里面,太子殿下只得司家相助,而宁王则有李家姻亲叶家为首的世家相助,奚王那里除了丞相的势力,多多少少也能从罗家借势,原因无他,大将军与丞相的患难交情朝野谁人不知。”
  许是口渴,喝了一杯茶润润嗓子之后继续道:“所以清猜测,圣上不顾皇室凋零而将两位深居后宫的公主推到前朝,就是为了借力打力,让世家之间择主而嗜,最后受益的是皇家罢了。只是此局明眼人一看就透,看不透的是圣上究竟属意哪位皇嗣。”
  “争嫡之局不过阳谋,更多需要关注的是圣上留有哪些后手,而大将军代表的罗家究竟是入了局还是立身局外;其次,皇后娘娘作为一流世家林家的嫡女,其手下力量不可忽视,太子殿下能够在只有一个司家支撑的情况下短短时间就把南境情况摸透,不仅是她并不如传闻那般蠢笨暴躁,这里面还有其他力量相帮,所以阿放才能除去这些蛀虫;最后则是两王如今的表现,四月初开始的秘密搜捕行动至如今已见显著成效,光看朝廷张榜贴出来的那些逆犯就知道了,不管这里面有没有虚报,圣上亲卫督查情况下多少属实。”
  “所以,风云四起之时,只看阿放如何抉择。”
  听了这长篇大论,罗放那副严肃脸又出来了,他转动杯盏,不知不觉间喝完了杯中凉茶。看着手中空杯,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乱象已起,自古立贤立长立嫡,太子殿下之风骨甚合我意。然其他两位殿下亦德行甚佳,要决断的话还需时日。”
  “是啊,身前身后事,不能草率行事。”
  两人再次长叹,搁置杯子后不约而同行色匆匆的往茅房去了。
  军中茶盏,较之外面多少要大了许多。罗放在心里不得不佩服太子雅量,每次议事能面不改色的喝下那么多茶。
  第40章 归期
  巡视军营的日子虽然忙碌却也充实,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闲散下来,洛尘就开始挠心挠肺的想楚柔。
  她的笑,她的声音,以及有关她的所有记忆。
  以前看话本子的时候,经常嗤笑那些恨不得时时黏在一块不愿分开的痴男怨女,觉得矫情。现在相思入骨才明白,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凉山与洛京,千里之隔,便好似两个世界。
  当初来南境的路上,只能从沿途据点得悉京中情况,每日里除了相思便是担忧。及后来,到了南境,安顿下来,收到京中第一封来信,字很少,寥寥数行还不是楚柔亲笔。
  ——洛儿,一切顺遂,勿念。柔儿安好,特嘱在外不可大意,盼归。
  那时候是五月中,洛尘正在巡视松原郡,正在松原郡亲自监斩了几个贪赃枉法的将领。
  军营外的校场上,临时搭建了行刑台。洛尘站在校阅台上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四条人命就没了。血溅在行刑台上,也顺着洛尘的眼眸滑进她心底。
  洛尘低头,没人看到她眼眸里闪过的血红色。众人只以为养在深宫里的花朵见不惯这血腥场面,很体谅的站到她面前挡住台上的惨景。
  连封亦都这么认为。
  洛尘嘴角划过冰冷笑意,转瞬即逝。再次抬头时,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少年。
  洛尘知道,有的地方变了。
  对于这种变化,她手足无措,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刚收到的家信,来抵御那种冲击心防的莫名感觉。
  从那次之后,她再没出现这种差点失控的状态,心里不由稍稍松口气。
  收到的第二封信,是在五月下旬,那时候正值雨季,阴雨连绵,道路泥泞,巡军不仅累而且苦。洛尘从封亦手里接过油布包裹的信,这次是楚柔亲笔。
  ——殿下,一切平安,勿念。只一事,某日夜间忽梦殿下有漾,切望珍重,千里之途犹如天涯海角,若有失,柔五内俱焚。另凉山雨期难测,务必时时注意,小心淋雨。母后、商姨安好,特嘱三餐饱暖,昼夜寝歇,望安好,盼归。
  洛尘正在雨中考校兵士骑射,即使封亦在旁小心举伞,还是有水滴溅落进来。洛尘半边身子放在外面挡住雨水看完了信,眉眼弯弯的笑了,而后将信揣进兜里贴身放好。
  她牵挂她,她亦牵挂着她。
  突然觉得这凉山的雨也别有一番滋味,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淋湿的衣服也不再那么难受了,捎带着下面不甚满意的兵将也可爱起来。
  意识到一群虎背熊腰的汉子们可爱,洛尘暗暗哆嗦了一下,她有点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考校继续,而雨中披着蓑衣的兵士们却发现太子殿下脸色好似被雨洗刷过的天空,明亮的笑意直达眼底,这让一旁跟着巡视的罗放暗暗松了口气。
  待到第三封信送到时,洛尘已经回到新建好的行宫。
  信还是楚柔亲笔,话也多了些,无非就是让洛尘注意身体,京中一切安好不用挂念,再就是嘱咐洛尘谨言慎行,南境不比洛京,行事还是稳重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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