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清清冷冷的声音里,唯有在提到宁商时才掺杂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皇帝皱眉,“也就是说这方人马连我们都不清楚底细?”
  “是啊,看来你又有事情做呢。”皇后巧笑倩兮,眸子里尽是嘲弄,“洛儿准备放到哪去?西境还是北境?还有,洛儿走之后柔儿接到我宫里来,放在外面我不放心。”
  皇帝沉默,良久叹息道:“南境,那里比较安全。至于柔儿,外面不是有宁商么?”
  “商儿忙起来就不见人,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一个人孤单的很,再说,许多摆不上台面的事你有人手调度吗?”
  苦笑一声,皇帝放弃了,“反正这偌大皇宫,宁商还不是来去自如,随你们吧。”
  殿外候着的奴才见到皇帝脸色比进去时更冷,愈加小心谨慎,杨运上前躬身询问道:“皇上是回御书房么?”
  “不了,去良贵妃那里坐坐吧。”
  一脸疲惫的靠在准备好的御撵上,往玉华宫去了。
  楚相书房里,蓝玉一脸笑意道:“本意只是让她收了银两,然后再告发,倒没想到她直接来这么一出,撕破脸面不说还恶意中伤。如此一来,朝中大臣们有心靠拢也会考虑几分。阿逸,趁此机会加把火,直接将她烧下来。”
  楚逸沉着脸,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夜去宁王驿站的人怎么只剩一个?”
  说道这个,温文尔雅的温建也疑惑:“会不会是太子插手了?”
  “不会,太子的人也在查,而皇帝可用的两把刀都派出去了,不可能是他的人。”说完他看向座上始终没有说话的人,“你怎么看?”
  那人带着黑斗篷,连蓝玉他们也不知晓这人是谁,那人摇摇头,继续沉默。过了一会,斗篷下伸出一只莹润如白玉的手,手指修长,在桌上以水为墨写了两个字:撤网。
  一笔一划,隐隐有洛尘草书之风采。
  楚逸看着那双手,陷入沉思,旁边蓝玉急了,不甘心道:“好不容易等到宁王出京,就这么放手?会不会太憋屈了?”
  “撤网吧,那些人是敌非友,派人跟好宁王就行,至于北边麻烦温兄跑一趟,此刻皇帝禁足太子,怎么看都是昏招。”楚逸说道。
  黑斗篷再次写下两个字:东宫。
  “东宫?”
  “东宫那鸟地方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离皇帝近些么,再就是皇帝人手多些,要做什么事麻烦点罢了。这位兄台,你自始至终不露面也就算了,我性子豁达不计较,难不成日后商量什么事情都这么神神秘秘的么?累人得紧!”
  蓝玉心直口快,一通牢骚发完见众人皆瞪他,不由皱眉撇嘴,跺跺脚走了。
  楚逸回过神来对着斗篷人躬身行礼道:“对不住了,蓝兄就是这么个脾气,还望不要见谅。不过蓝兄有句话说的不错,宫里人手多,皇帝的人更多,因此他是为了保护太子……或者保护……太子妃?”
  说道太子妃时,楚逸声音里有一丝抖,其他人听不出来,然而隐在黑斗篷下人嘴角微勾,嘲弄之色一闪而过。
  那人没有再做什么动作,只是站起身抱抱拳开门离开,偏高的身形因为过于瘦削像棵枯竹似的,毫无生机之感。
  楚逸躬身送别,而后回身对房里的人道:“诸位还望小心行事,不管是之前的刺客还是王允试探,未免急躁了些,如今咱们与皇帝只是没撕破脸罢了,未到时候,他仍旧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
  房里人拱手称是,陆续告退了。
  楚逸看向桌子上那处已经干涸的水迹,脸色阴沉,良久之后拂袖而去。
  三天很快过去,洛尘来到御书房,皇帝还是坐在龙椅后,只不过这次脸上有了些微笑意。他看着下面站立的洛尘,笑道:“很好,很好。”
  挥挥手,旁边立着的杨运将手里的圣旨展开,整个房间立时充满他的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勇武有余,德难匹配,边关生活磨练心智,即日起太子代朕巡视南境,无诏不可回,钦此。”
  洛尘跪在地上,低低回道:“儿臣领旨。”
  皇帝笑道:“太子莫不是不愿?”
  “儿臣不敢。”
  “很好,回东宫去吧,你母后在那里。”
  说完起身离开御书房,杨运只来得及将圣旨塞到洛尘手里,嘱咐道:“万事小心。”匆匆忙忙跟上皇帝的身影,几个呼吸间已经走远。
  洛尘苦笑一声,可叹心思用尽,还是未能到想去的地方。南境,南境窝着长蘑菇么?捏紧手中圣旨,整理一番情绪后才迈步出了御书房,往东宫去。
  到了东宫,不仅皇后,还看到三日不见的楚柔以及许久未见的商姨。
  洛尘笑着上前,将圣旨搁在一边,道:“母后这是,送别么?”
  皇后本来在与宁商、楚柔闲聊,听了洛尘的话眼皮都不抬,哼道:“算是吧,这下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疼吗?”
  宁商在旁笑得欢快,“是啊,洛儿,平日里鬼精鬼精的,没想到你也有犯蠢的时候。无诏不可回,这与禁足有区别么,是吧柔儿?”
  楚柔看着眼前茶盏,低着头看都不看别处一眼。
  洛尘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母后与商姨想必闲的很了,还有工夫编排我。明日就要走了,我和柔儿先回府,晚间再进宫看母后。”
  说完去牵楚柔的手准备走,发现那人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疑惑道:“柔儿,不回府么?”
  宁商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家媳妇已经不要你了。”
  “胡嗦——嘶”,说的太快,闪了舌头,洛尘瞪眼看向还在笑的人。
  皇后看不过去,一巴掌拍在宁商后背,笑声戛然而止,而后变成急剧咳嗽。不理旁边人,转头对洛尘道:“太子府暂时不用回了,柔儿从今日起搬回宫中,直到你回来为止。行了,我这就回宫,你们小两口好好说会话吧。”
  提溜着宁商,不一会就看不到人影。
  东宫比起已经习惯的太子府,冰冷得好似囚牢,洛尘看向楚柔歉然道:“这几日让你忧心了,可有照顾好自己?每日还在劳神么?”
  楚柔这才抬起头,看着洛尘,眼里水雾朦胧,苦笑道:“既知让我忧心,何必走这昏招。母后已经说了父皇的旨意,此去南境,山高水长,不知归期,若无事还好,若有事如何来得及。”
  说话间眼角已经湿了。
  洛尘坐到她身边,替她拭去将掉未掉的水珠,叹道:“此去应无大的风险,南境属于罗大将军管辖之地,虽然大将军远在西北,然而大将军之子罗放坐镇南境。年轻人,总会有共同想法的。”
  她顿了一会,继续道:“父皇此举,不过是让我接触兵权又避免积累威望,以牵制希儿她们。虽说与预想中的有出入,终究还是能摸到兵权,剩下的无非是自己钻营罢了。我能看穿的道理,其他人未必不知,所以此去我不担心自己,倒是你,在宫中多多注意,打蛇打七寸,柔儿,你就是我的七寸。”
  楚柔安静听着,听到后来忍不住抱住洛尘,她埋在洛尘胸口,春衫渐薄,洛尘能感觉到胸前一片濡湿。
  洛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未分开,就开始牵引出愁思,她只好抱紧怀中人儿,等到情绪渐渐缓和,便唤人准备午膳。
  小行从门外进来,带进来的都是熟悉的面孔,洛尘看着这些人,心里的忧虑多少减了些。她温声吩咐:“既然回到宫中,便认真做事,宫里不似太子府,规矩多,别做多余的事让本宫和太子妃蒙羞。”
  奴才们跪倒称是,洛尘挥挥手,拉着楚柔说些别的话,不管有用还是无用的话语,反复叮嘱几次才罢休。
  至晚间,因着离别,两人缠绵许久,累了便相拥夜话,天将亮时才稍稍小憩。
  日头滑过山尖,照在南门城墙上。飒飒作响的旗子在城楼上排成一列,皇帝亲自到了城楼,携百官送别太子。
  对于皇帝旨意,有人颇有微词,奈何皇帝坚持,百官只好作罢,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一身戎装的太子沉默不语,脸上强撑笑意。
  洛尘一身银色软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威风凛凛。她抬头往城楼上看去,那么多人,却没有想见之人的身影。
  时辰到了,洛尘下马拜别皇帝后转身离开,随行队伍后面跟上。
  此一别,相见不知何日。
  皇帝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眼里滑过一丝不舍,而后又被笑意占据。他回头扫一眼百官,稀稀落落的几人眼里透着担忧,那笑意更深了。
  洛儿,可不要辜负自己啊。
  开元二十年四月,太子离京,往南境代天子巡视;五月初,太子至南境,帝谕亦至,命南境守将大将军之子罗放敕建行宫,以安太子。
  南境的五月,比之洛京天气要热得多,加之南境多山多水,闷热中带着湿意。
  行宫还未完成,被人们称为少将军的罗放便将太子引到将军府住下。将军府在凉山府佐茨郡内,离着南境大营五十里,得益于此地的灵山秀水,整个将军府恢弘大气中透着钟灵毓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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