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洛尘上前行礼,两下寒暄而后才聊到案情,她将自己并楚柔的猜想一一说了出来,司空听了笑着点头,表示会注意之后两人分开各自上车。
马车缓慢而平稳的前行,突然的停驻让车里坐着运功的洛尘睁开眼,她淡声道:“何事?”
车帘外面封亦的声音也是四平八稳,他回道:“殿下,是丞相大人。”
洛尘再度睁眼,乍然听到这个称呼还有点恍如隔世,曾经谆谆教诲的那位慈爱岳父随着一桩桩事情发生已经渐行渐远。记得上次见面是在退朝之后,那时楚丞相还曾劝导过太子殿下,要“兄友弟恭”,要知道帮扶自己血亲,以便能树立良好榜样。
当时的心情虽有波动,倒不如今日这般,一股气盘旋在胸口只能隐而不发。
她调整一下呼吸,弯腰挑开帘子笑着下车,先见了一礼而后才道:“父亲。”
楚丞相看着日渐成熟的“女婿”,百味杂陈,心里涌上的那股愧疚在想到那东西后被深深按压下去,他只是站着,亦不行礼,笑道:“殿下。”
洛尘也笑,眼神里带着询问,掺杂一丝彼此都明白的凉意。
“殿下近日可好?刚才本想找殿下叙叙,只是看到司大人也在,就没有打扰。”楚丞相终究挨不过,主动开口。
“嗯,上次案子司大人觉得洛尘有些能耐,因此询问了一些看法。”
“哦,如此,殿下有何见解?老臣也好听听。”
洛尘淡淡一笑,“洛尘经的事少,见解谈不上,只是些许妄议罢了,想必父亲知道此次案情始末,您的看法比之我的怕要高明百倍。”
楚丞相抬手捋了捋不长但很精致的胡须,白净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道:“不瞒殿下,奚王爷知道殿下慧眼如炬,特意央我来问的。”
“是么?希儿近日可好?不知她如今作何想?”
依旧淡淡的语调,里面却压抑着一丝凉意。洛尘两眼专注而淡漠的看着楚丞相,脸上却带着戏谑的笑。
楚丞相面不改色,“奚王爷自是视殿下如兄。”
“那父亲呢?”
“自是视殿下如子。”
“甚好,如兄如子,洛尘宽心了。至于本次案件,些微看法无非凶手以及案件蹊跷之处,蹊跷之处有三:一是地点,二是死者,三是动机。”
三点蹊跷,有经验的官差都能分析出来。
听了洛尘的话,楚丞相沉默了几息,然后笑道:“殿下三点疑问,当真良言,既如此那老臣就带话给奚王爷了。”
点点头,笑着告辞。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洛尘坐在车里靠着侧壁,车上两个窗户被帘子遮住,此时刚露的日头还不热烈,斜斜射过来的橘黄色光芒从微微颠动的帘子缝隙透进来,忽闪忽闪的。
洛尘伸出手,抚摸着那束跳跃的光亮,无声的笑了。
纵使四周再多阻碍又怎样,自己始终有一束光陪伴。
——柔儿。
到了府上,进了正院便看到在院子里溜达的楚柔,洛尘仿佛又看见了那束光,她慢慢踱到她身旁,笑道:“用了早膳么?”
楚柔停下脚步,回笑道:“不曾,候着殿下一起。”
此时院子里没有多少人,洛尘将她拢在怀里,头磕在她肩膀上,嗔道:“下次晚了的话先吃,我回来再随便吃些就是了。”
身后的人修长的身影里包裹着她的影子,楚柔看着那相融在一起的淡淡影像柔声笑道:“与殿下一起吃才有滋味。”
“那是自然。”洛尘骄傲的扬起脸,顿了顿,脸上笑意不减,声音里却多了丝冷意,“今日见着你爹了,他为希儿问了些此次案件的看法,我含糊说了两句。”
“希儿?因为皇上旨意么?”
“你知道了?”洛尘惊问。
“嗯,刚刚才收到兰芷送过来的消息。”
洛尘放开她,牵着手边走边说道:“大概是吧,只是希儿此举有些刻意了,好像我不知道她与丞相走得近似的。”
语气里有些意兴阑珊。
话一出口,便感觉到旁边人的沉默,洛尘握紧她的手,笑道:“柔儿永远是我的柔儿。”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偏厅,挨着坐下后楚柔才开口道:“洛儿,世事如何变幻,我都会在你身边。只是我爹……他日若有不当之处还是希望洛儿能够想着些我。”
“这是自然。”
一顿饭吃完,两人再没有言语。
春光明媚,洛尘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蜂飞蝶舞,懒洋洋的数头发玩,一旁的楚柔在仔仔细细的看纸册。
“自从接手了飘香坊,你真是片刻不得闲,成天就看这些纸片儿,不累呀!”
楚柔笑着偏头,在她脸上揉了几下,道:“一会就好,再等等。”
结果直到午膳,洛尘都没有等到楚柔停手,吃完饭漱了口,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准备说教,却被人打断了。
门外小行躬身道:“主子,司大人遣人请主子外出一趟。”
洛尘看向楚柔,问道:“有进展了?”
“有些眉目,安溪是个偏僻村子,村里人少,因此有些旧俗被保留下来,而这些旧俗,据传沿袭自前朝一种神秘的教派。而这个教派有些令人发指的习俗,其中包括献祭。”
“教派?有说是何教派么?”
楚柔摇摇头,“殿下不妨去听听司大人说些什么,结合起来总会有线索。”
点点头,洛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出门,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四人。
出了府门,外面封亦陪着一个小厮候着,看到洛尘过来小厮上前行礼道:“殿下勿怪,我家大人发现了些东西,便与两位王爷商议请殿下过去看看。”
“两位王爷也在?”
小厮点头,回到:“是。”
洛尘原本和煦的笑容渐渐淡了,小厮见状赶紧请她上车,自己与封亦在前头挤着坐了,得到命令后才往相约地点赶去。
路程并不远,就在刑司一处公衙,京兆尹、司空以及两位王爷都在那里一脸严肃的喝茶,看到外面进来的人纷纷起身。
洛希、洛羽上前行礼:“皇兄。”
两位大臣躬身拜见,“太子殿下。”
洛尘摆摆手表示起身,先是看了一眼洛希而后才笑着向司空道:“不知司大人叫我来有何事?”偏过头,看着洛羽道:“羽儿还习惯么?”
洛羽笑着点点头,并未接话,让旁边等候许久的司空说话。
“殿下,此次老臣与两位王爷及王大人仔细查看了一遍村子,发现不少人家里都有地窖,本以为是储存东西之处,谁知里面几乎废弃许久,也不见有存粮。只在里正家里头发现一些床铺,布料还是新的,只是积了一层灰,显然被空置了许久。”
洛尘听到这里,仿佛想起什么,她问道:“共有几张床铺?”
四人均露出好奇神色,不意洛尘会问起这个,王允答道:“地窖不大,满打满算有七张。”
七张,人数上不对。
“铺位大不大?”
“仅够一人睡下。”
洛尘沉吟不语。
听到这里司空也想到了什么,他笑道:“殿下怀疑与上次伤残案有关?不会,老臣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那铃医有了几处宅子,何必在这里挤个小地窖呢。”
“司大人,有没有好好查一下安溪村的地理位置及风俗人情?”
司空没有开口,旁边一直沉默的洛希倒是接话了,“皇兄,安溪村地理位置偏僻,四周除了山还是山,而风俗人情,村子都灭了哪里去看风俗人情?”
洛尘笑着看向这个自己最小的妹妹,和声和气道:“希儿,没人不代表以往的痕迹不存在,村里应该有祠堂吧,就算没有祠堂平时村民聚集的地方肯定也有,里正家里没有其他发现就看看其他家里,再没有就看看四周山上或者更远的地方。”
洛希抿着嘴没说话,她看了洛尘几眼后似乎被对面那人眼睛里射出的光灼伤,偏过头看向衙门外面,那里阳光明媚,映衬着门前的几颗梧桐分外翠绿。
有种悲伤在无声漫延。
笑了笑,洛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梧桐,心里有些苦涩,还是开始陌生了啊。
其他三人被这莫名悲伤的气氛感染,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还是洛尘打破沉默,“谋杀无非两种,他杀与自杀,若是他杀站不住脚,也可以考虑一下自杀,或者说……献祭。”
献祭两字,被洛尘的低沉嗓音说出来,凭空添上一股寒意,一直不说话的洛羽不动声色的白了一眼自家皇兄,同时紧了紧衣裳暗暗抖了一下。若不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洛羽都要被自己联想的画面吓白脸。
司空也敛了笑意,皱眉道:“殿下不可妄自揣测。”
洛尘再次笑了,她低沉的声音开始变得清冽,一如她的思绪,慢慢说道:“若是有这么一个假设,村里的人是被献祭的,而消失的那些地痞流氓或许是执行者,也不排除有其他执行者的可能。他们为了某种信仰宁愿放弃生命,至于为什么会留下青壮年呢,那是因为还有用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