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和陈叙池的对话中,他知道他们俩夫夫的感情不好,自己要求沈晟舟来,对方是没有义务答应的,但omega还是来了,所以自己必须要把后果说出来。
  沈晟舟认真翻阅自己手中的文件,白炽灯光似乎格外刺眼,照得上面的字他都有些看不真切。
  陈叙池的病历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加粗的字:信息素抑制症。
  然后是病症:患者不具有临时标记功能,且信息素无法正常释放,因此易感期时,信息素积累多过会导致腺体刺痛,神经疼痛,甚至休克。
  白色纸张上的字密密麻麻,沈晟舟一字一句地扫过,看得认真,直到全部读完,omega才缓缓呼出了口气。
  他没想过对方会有这种病,也从没细究过,为什么上次在西北,对方非要自己陪伴才能度过易感期。
  说到底,omega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野心勃勃,像是头独狼的alpha能够如此脆弱。
  这让沈晟舟想起小莫,那个同样有信息素缺陷的孩子,抛开身份,其实二者同样可怜。
  自己是能够帮他的,也打心底想要帮助陈叙池。
  在陈家,对方让自己先走;在澳洲,对方深夜去买抑制剂;在沈家,对方帮自己说话……
  这些都不是被提前写好的条款,也不是被放在天平上交易的筹码,但对方都做了,那自己也没理由不做出相应的帮助。
  omega抬起头,去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医生。
  许韫燃从他眼中读出做出某种决定的坚毅,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开口道:“这里还有东西没写,沈先生。”
  沈晟舟目光平和地看向他,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陈叙池的病情有高契合度的omega信息素疏解是好的,但这对您来说也许不公平,这种疏解会导致对方过度依赖您,也许下次或者以后的每一次,alpha的易感期都需要您的存在。”
  许韫燃将所有后果全部说出来,为的就是能够让对方三思,短暂的怜惜不足以解救alpha,甚至会将两人捆绑。
  男人看到omega眼神中闪过的一丝犹豫,面上依旧是不变的笑容,只是在内心开始筹划着接下来对alpha进行的手术。
  许韫燃将那份病历收起来,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omega的嗓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我再想想。”沈晟舟不得不承认自己犹豫了,他们两人只是一份合同的甲乙方,不应该有太多纠缠的。
  许韫燃点点头,表示理解。
  omega抿唇,内心还在纠结,问道:“可以上去看看他吗?”
  第38章 他的眼泪
  已经是凌晨,顶楼走廊上只剩下了几个值班护士,时刻关注着病房内患者的情况,等待主治医生许韫燃的安排。
  沈晟舟走到那间病房门口,这里的窗户玻璃很大,而且是单面的,能够更好的观察里面的alpha。
  整间病房洁白无瑕,里面放置着一台巨大的机器,长管从冷冰冰的机器上蔓延出来,直达alpha的口鼻。
  而病床上的陈叙池,没有丝毫动静,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像个没有生机的玩偶般沉眠。
  omega的指尖触碰到面前的这扇玻璃,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晟舟转过头去,就看到了满面疲惫的许韫燃,后者将视线放在了病房里的人身上。
  似乎是读懂了沈晟舟的疑问,男人道:“那台机器在释放omega信息素,现在的alpha无法进行手术,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诱导病人的信息素溢出,从而得到疏解。”
  omega的视线重新落回了病房里的人身上,眸色暗了暗,内心被撕扯着,善良和理性不断交战。
  他在西北,看了太多忍受苦难的人,内心的善良驱使自己去做慈善,而现在这种善良依旧驱使他为面前的人做些什么。
  但内心的理性显然是不许的,和算不上熟悉的alpha捆绑后半生,是他想都没想过的未来。
  “但这对陈叙池来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被压抑的alpha信息素没有溢出,只会让身为容器的病人一直处在痛苦中。”
  随着医生的话音落下,沈晟舟深呼了口气,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去看身旁的人。
  问道:“我能做什么?”
  善良终于战胜了理智,omega想,也许以后科技进步,能够有方法根除陈叙池的病,到那时他们俩便可自由,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让alpha能够撑到那个时候。
  许韫燃看向omega,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内心暗觉陈叙池对自己的丈夫,并不了解。
  如此容易被打动的人,alpha竟不相信对方会安抚病弱的他。
  “陪在alpha身边释放信息素就可以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沈晟舟已经推门进去了。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那台巨大的机器上,红色数字密密麻麻,不断跃动着,零件发出细小的动静。
  沈晟舟坐上病床旁的椅子,目光放在面前的人身上,alpha闭着双眼,睫毛无意识地轻颤着,眼下挂着青色的黑眼圈。
  源源不断的来自机器的omega信息素显然是无用的,沈晟舟将那根管子拔了下来,往空气中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夜深人静,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配合上病房中微小的机器动静,气氛祥和。单面玻璃让omega看不到走廊的光景,内心的甘愿让他沦为和陈叙池一样供人研究的生物,像是同处险境的两头困兽。
  很快狭小的空间里,便充满了葡萄酒香醇的气味,清新而芬芳。沈晟舟作为病人唯一的解药,已经竭尽所能、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所有的安抚信息素。
  但面前的人没有丝毫动静,迟迟没有醒来,也没有溢出过任何一丝信息素。
  omega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窗外,渴望身为医生的许韫燃能够读懂自己的疑惑,或者做些什么。
  后者走进数据检测室,将各项指标都看过一遍后,显然也有些诧异,但在没有其他办法下,只好坚持这条路,出声提醒沈晟舟:
  “患者的病情严重,可能要费些时间。”
  闻言,omega沉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尽心尽力地安抚昏睡中的alpha。
  这个时候的陈叙池将自己的脆弱展示得淋漓尽致,白色的被子盖在男人身上,依旧维持不住身体的温度,只能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发出呓语。
  沈晟舟听到其中的几句,愣神片刻,便也晃了晃脑袋,手掌支着头,打算休息。
  身体像是坠入了一潭湖水,密不透风的环境,令人无法呼吸,被冰冷的液体包裹,体温骤降,水压不断增高,骨髓刺痛。
  晕眩、寒冷和疼痛,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要将陈叙池淹没。
  好像回到了母亲下葬的那一天,大雨滂沱,土地变得湿润,泥水流淌在柏油路上,家里没有任何亲戚,只有十八岁的少年,怀里抱着小小的骨灰盒。
  陈叙池独自一人将母亲安葬,这块墓地是他用自己攒的钱买下的,对他来说已经竭尽所能。
  雨水打湿了少年的肩膀,泥土弄脏了那双旧跑鞋,陈叙池感到刺骨的寒冷,却依旧执拗地不愿离去。
  墓碑上篆刻了“闻盈之墓”的字样,他的母亲和任何人没有从属关系,对闻盈不管不顾的长辈不配写在这上面,陈冕也同样不被原谅,包括自己这个带有一半男人血统的灾星,也没有资格。
  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仿佛要将少年的脊梁压折,陈叙池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才终于忍受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算离开。
  却在刚踏出墓园时,天旋地转,全身失重,摔倒在了马路上。
  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医院里了,来查房的护士赶忙冲出房间,通知家属。
  徒留少年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警惕地打量着一尘不染的病房,像是头误打误撞走入人类世界的小兽般警惕。
  很快有人进来了,陈叙池不认识这个男人,却对对方身上昂贵的西装格外熟悉,陈冕手下的每个助理和司机,都是这幅打扮。
  少年厌恶地皱着眉,已经猜到自己是被陈冕的手下所救,内心更加排斥。
  这群人每天没事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有时会不分场合地出现,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替陈冕劝说自己认祖归宗。
  尽管陈叙池已经受够了,但这次却没有像之前任何一次那样,恶狠狠地叫对方滚。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监护人,而导致闻盈不幸的源头则是陈冕,陈叙池恨这个男人,同时也第一次萌生出了替闻盈报仇的想法。
  凭什么陈冕能够那么轻松的活着?而自己和母亲则在城中村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陈叙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
  那位助理果然是来谈让他归顺陈家的事,而少年这次终于松口,答应下来。
  接下来,那位助理的脸和病房里的一切,都被扭曲着,像是被卷入记忆的漩涡中,凝结成一滴液体,落在了陈叙池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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