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时泽嗯了一声。
  楼双走过去,俯下身说,“这孩子身世艰难,对他好点。”
  岳芝心想,他都多大了还孩子呢?但自家师弟都这么说了,又没办法,从袖子里摸了摸找出颗珠子,见他还站在屋里,就走过去。
  “见谅,我只是吃惊。”
  夏时泽接过珠子,“谢谢……兄长?”
  他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岳芝,但感觉对方人很好,虽然与哥哥脾性不同,但都是极好的人。
  岳芝一听乐了,但又撑着下巴思考了一番,“我好像真有个弟弟,但没曾谋面,要是还活着,估计跟你差不多大。”
  楼双疑惑,他从未听岳芝谈起这个弟弟,师父收养楼双时,说师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两人正好可以做个伴。
  这么多年,怕触及到师兄的伤心事,楼双从未问过岳芝的家事。
  今日岳芝主动提前,楼双也怕他思及旧人,心里难受,连忙转移话题,“崇远侯要杀我。”
  岳芝这下再也顾不上弟弟了,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回事?”
  他原地转了一圈,“不行,我还是要把你送出京城,我看江南挺好,你带着小孩正好去游山玩水一番。”
  紧接着又问,“刺客抓到了吗?”
  夏时泽举起了一只手。
  “再给你颗珠子,别害怕,旁边玩去吧。”岳芝哄孩子似的把夏时泽往门边推了推。
  “我就是那个刺客。”
  岳芝手里的珠子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滚远了,他原地转了一圈,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扶住自己的头。
  “是不是我理解的有问题?你既然都认阿双做哥哥了,为什么会去刺杀他?”
  刺杀完,这俩人居然还能哥俩好似的坐一起?!
  岳芝看向楼双求助,“怎么回事?”
  “夏时泽来杀我是误会,崇远侯是确实要杀我。”他嗤笑一声,“只不过阴差阳错,派过来的是熟人。”
  岂止是熟人,这都混成他哥了,岳芝继续扶着自己的头,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是因为他儿子死了,他觉得责任在你吗?”
  楼双沉默一会儿,“我确实有责任。”
  岳芝往椅背一趟,“跟你有个毛关系,他儿子自己上吊,与外人何干?”
  他又叹气,“现在感觉让你跑路都来不及了,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塞进马车,先带出京城再说。”
  夏时泽在旁边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被楼双拉到身前,“夏时泽武艺极好,你瞧瞧他的根骨,我打不赢他。”
  “呦。”岳芝一挑眉,“看不出来,功夫相当厉害啊,小子,楼双你都能打过。”
  夏时泽摇头,“我偷袭,而且哥哥没带兵刃。”
  “那也相当厉害了,要知道楼双的身手,在京城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楼双十分诧异,“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未曾与别人比试。”
  “我算的。”岳芝一笑,三枚铜钱在他手指间转来转去。
  夏时泽眼睛一下瞪大了,犹豫一会儿,还是没有问出口。
  岳芝一挑眉,“来小孩,本大师免费帮你算一卦。”
  夏时泽口气颇有些犹豫,“那……能不能帮我算下,我家人在何处?”
  他继续解释,“我刚记事时,义父……梁权曾经说漏嘴,他曾提到,我有家人还在世,但后来他就再也没提过。”
  岳芝活动了一番手腕,用铜钱起卦,“确实有家人在世,对方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至于方位……”
  夏时泽肉眼可见高兴了起来,起身给岳芝行了个礼,“多谢大师。”
  岳芝摆摆手,“不用谢,方位很奇怪,我说不好,但是卦象大吉,你能寻到他。”
  夏时泽抑制住了兴奋,偷偷看向楼双,然后又收回视线。
  以往的他做梦都不敢想。
  能离开崇远侯府,摆脱控制,甚至还能找到自己家人的消息。
  以往在崇远侯府时,受了伤自己独处时,总是会幻想,如果他还有亲人在身边,会不会安慰他,抱着他。
  但现在看来,即使找不到亲人,也没有关系,因为他已经找到那个会在受伤时安慰他的人了。
  夏时泽暗自许愿,他要跟哥哥永远在一起。
  谁想害哥哥,他就杀了谁。
  毕竟他,一技之长,只有杀人。
  唯有此,可报大恩。
  崇恩侯府,梁权坐立不安,转了一圈又一圈,顺手拾起桌上的花瓶,往堂下砸去,“废物统统是废物,怎么能让楼双抓了活的?”
  “但内卫未曾发难,或许是二公子扛住了拷打?”
  “那倒不枉费我平日对他的栽培。”崇远侯笑道,“提前给他烧些黄纸吧,好歹也是父子一场。”
  第12章
  楼双借口受伤修养了几天,正好陪夏时泽学易容,看他抱着镜子描描画画。
  夏时泽搁下笔,望着镜子里那陌生又熟悉的脸,转头问一旁托腮坐着的楼双,“还像我吗?”
  楼双仔细端详了一番,夏时泽本来生得挺好,俊眉修眼,叫他这么一画倒多了丝生涩,减了些冷冽。
  “我看挺好,已经认不出了。”
  “真的?”夏时泽闻言又抱着镜子看,“我总觉得,看起来有些奇怪。”
  楼双继续摇头,“我看不出。”他起身从一旁衣架上拿下外袍,“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内卫阁?”
  夏时泽没有丝毫迟疑就点了点头。
  楼双做了这么多天撒手掌柜,也该回去看看了。
  这是夏时泽第一次见楼双穿官袍的样子,眼神一晃,暗自低下了头,静静跟在楼双身后。
  楼双先回了趟他明面上的府邸,侍从来迎他,安分守己地低着头,楼双温声叫住他,“秋枫,这位是表少爷,搬来与我同住一段时间,可不许怠慢。”
  秋枫低头道是,大着胆子朝夏时泽望去,这位表少爷的相貌也好,但少了大人身上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看上去,比大人更像个人。
  这宅子里的人都说大人好伺候,又不常回来,在府里当差很是舒服,但秋枫却没由来地害怕他,不是害怕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单纯害怕这个人。
  秋枫总觉得大人不论是何神态,他的眼睛里都没有什么情感,像庙里用琉璃点睛的塑像,没有一点活人气,他的喜乐哀怨好像全然是演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而他那张脸,更是加重了这丝非人感,所以尽管楼双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主家,秋枫依旧怕他,但也只是不敢抬头看他,对于楼双的吩咐,还是不敢不从的。
  秋枫不敢多说一句话,领着这位看起来金尊玉贵的表少爷进了进了堂屋,“表少爷稍候,大人去库房了。”
  夏时泽轻轻点头,啜了一口奉上的茶水。
  没一会儿楼双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条革带,“我这衣裳你穿着宽大了些,革带也不称你,换这条试试。”
  侍立在门边的秋枫很有眼力地退立门外。
  夏时泽抽下原先的腰带,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楼双啧了一声,“你把手抬起来,我给你系上。”
  夏时泽顿时浑身僵硬,好像有羽毛扫过他的腰,麻酥酥的,他低头能看见楼双的鼻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响若擂鼓,他开始疑心,离这么近,兄长也能听见他的心跳声,这可怎么办?
  他开始屏住呼吸,因为屏息能放缓心跳,早些年他还不能熟练隐藏自己的行踪时,总是这么做。
  好像没什么用,心跳还是隆隆犹如春雷,把全身都血液都泵到脸上耳朵上,滚烫的血液好似要把面皮烧红。
  好似过了一百年,楼双终于系好了那根革带,“你看看,是不是俊多了。”
  夏时泽哪还在意自己系了根什么腰带,他的全身力气都用在了控制自己的心跳上,喘了一口粗气,回答道,“好看。”
  楼双倒没注意夏时泽烧红了的耳朵,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马车备好了,带你去内卫阁。”
  夏时泽刻意落后楼双两步,从桌上捡起茶杯来,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快步跟上。
  最近京城下雨,道路不好,马车也就晃晃悠悠,直把夏时泽这个一流高手晃到楼双怀里去,脸贴着肩膀,手靠着腰。
  “可是哪里不舒服?”楼双伸手拢住夏时泽。
  “嗯……有点晕。”夏时泽模模糊糊地应道。
  “是不是马车太晃了,忍一下,下车就好了。”楼双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夏时泽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娇气,薄瓷似的,马车一晃就给晃坏了。
  他半睁着眼,好像真的眩晕一般,浑身轻飘飘,但又紧张不敢乱动,紧绷着一股劲儿,他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夏时泽觉得兄长一定是听见了,但他若是听见了,为何一点反应没有?
  是在想什么?
  楼双身上带着些冷意的香味笼罩着他,渐渐他就没有那样紧张了,浑身松懈下来,就这样放任自己,趟在楼双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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