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头儿,要不要……”他的眼神看向马车后,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既然有人敢刺杀内卫指挥使,就把此人拖在车后,一路拖回城,以儆效尤。
楼双摇头,“直接回内卫阁。”
这句话是正常音量,夏时泽恍惚间觉得面前指挥使的声音很是耳熟,他艰难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楼双的侧脸。
这人他见过吗?
楼双把人往马车上一塞,自己也跟着跳上去。
赶车的内卫百思不得其解,老大这是怎么回事,改了性了?怎么对一个刺客如此客气?
上了马车,楼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检查夏时泽的伤势,手刚碰到夏时泽的衣襟,被他踢了一脚。
楼双倚在马车壁上一笑,也不恼,怪不得喜欢兔子,都一样喜欢蹬人。
“你看看我是谁?”楼双费劲把脑后的面具解开,露出一张言笑晏晏的脸来。
夏时泽的眼神顿时呆住了,隔着面具依旧能感受到的震惊。
他好像真变成了一只兔子,受了惊吓就傻呆呆地愣着。
楼双伸手,把面具给他解开。
夏时泽突然开始无声地哭泣,他去送死前没有伤心,落入敌手甚至没有任何神色变化,但现在他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留,在衣领处留下两点深色。
没有哭声,没有啜泣,只是望着楼双静静流泪。
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就是慌不择路的辩解,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不知道是你,我没想杀你的。”
楼双把夏时泽搂到怀里,“我知道,不怪你。”他低下声音来哄他,“不怕,车上有药,先把伤口包了好不好?”
两人身上伤的都不重,但多。
“我先给你简单包一下止血,等回去了再重新处理。”
夏时泽低头,不敢看楼双身上的血,他束手束脚的,甚至不敢多占车上的地方,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他的存在感,低头继续说,“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你又不知道是我。”楼双像是对待某种珍惜又胆小的小动物,缓缓靠过去,动作既轻又慢,怕惊动了他,“我给你包扎。”
夏时泽乖乖点头,把自己的头低下来,开始解上衣的系带。
腼腆,柔顺,又乖巧。
丝毫看不出之前占尽上风,压着楼双打的阵仗。
楼双小心翼翼地扒开他的衣服,勉强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整个后背鲜血淋漓,与里衣沾在一起。
“你带着这身伤……跑过来打架?之前不是都给你包好了吗,怎么成了这个样?”
夏时泽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低着头不说话,挣扎着想把衣服再穿上。
他做错了事,做错事的人没资格被医治。
楼双制住夏时泽,只觉得他是怕疼,“不疼,我先给你裹一下,回去敷麻药再清创。”眼里全是心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梁权。
车轮滚滚而过,马车内一时寂静无声。
夏时泽眼角还是哭过的红色,扭过头来,按照他的生存策略,需要马上展示出他的用处和无害来,“你身上也有伤,我给你包。”说着起身。
楼双笑着挽起袖子,露出小臂,“就这一处,不严重。”
“你腰上背上还有,我记得住。”他的声音又沙哑又小,带着些愧疚。
楼双被揭穿,只好解开腰带,侧过身,露出腰间的伤来,“那麻烦了。”
夏时泽看着那半截腰,手脚都慌乱起来,突然忘记自己要干些什么。
拿起一旁的小药瓶,往楼双腰上撒去,手指却不受控制地贴上了他的腰侧,然后又触电一般松开。
望向自己的指尖,眸色深沉。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内卫阁,内卫们看着自家大人把刺客扛下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甚是不解。
“我刚才就想问,大人怎么对这个刺客这么好?”
另外一人没敢说话,因为他发现自家大人的袍子多折了一截在腰带里。
大人衣衫不整,那同车的那个刺客呢?被大人扛着,看不清楚。
很多年后,隐隐有密闻流传,说夏时泽当年曾刺杀前朝权臣楼双,但楼双被他色相所惑,非但没杀他,还将其留做自己男宠。
死了多年的大权臣又被翻出来骂,但见过楼双的人纷纷讲胡说八道,传言不可轻信,大权臣妖颜如玉,反过来夏时泽被迷惑还差不多。
第10章
楼双把人带到了自己书房的侧间,“你先休息一会,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咱就回去。”
夏时泽点头,最初的慌乱退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心跳越来越快,那些出发前许下的,当时以为遥不可及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了。
楼双轻轻揉揉他的头,“不怕,先歇一歇,内卫的地盘,绝对安全。”
这种感觉很奇妙,刚才还是敌人,此刻却成了安全感的由来,夏时泽把自己缩在榻上,问,“这样直接带我出来,不会有问题吗?”
楼双摇头,“放心。”
内卫办事,哪个胆大包天的胆敢过问。
然后皇上的口谕就来了……
人,果然说话不能太满。
顺着长长的赤色宫墙进了偏殿,楼双熟练行礼,“臣参见陛下。”
上首的皇帝冲他摆手,“听说爱卿遇刺,朕本来只想关切下,怎么直接进宫了,可是未有大碍?”
“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蒙圣上挂念,臣感激涕零,特来谢恩。”楼双低头,看着殿内石砖答道。
“刺客呢?查出是谁派的了吗?”
楼双摇头,顺嘴扯谎,“并非有人指使,是因私恨。”
皇帝闻言一愣,随后饶有兴致地敲着书桌,“什么私恨?”
“臣……与刺客去世的父亲,早年有些仇怨,他误以为父亲是被臣所害,为报父仇,前来刺杀。”楼双随口扯了个慌,反正与他有仇的人多了去了,不幸英年早逝的也有。
“这刺客还挺有孝心。”皇帝追问,“那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臣不打算处置他。”
“哦?”皇帝挑起一边的眉毛,“朕倒不知道,爱卿竟是如此宽宏大量之人。”
楼双干脆跪下,“圣上慈悲,臣跟随陛下多年,也想学学陛下之宽仁。”
皇帝大笑,“楼卿啊楼卿,朕都不知要说你点什么好。”但他随即收敛了笑意,“自己把握好度量,可莫要养虎为患,朕还要指望着爱卿呢。”
楼双扣头,“多谢陛下提点。”
与皇帝言说了情况,夏时泽的存在就算过了明路,即使日后再出什么差池,也可以托辞说圣上口谕,免了罪过。
楼双悬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
待他走后,皇帝问身边的太监总管,“你觉得,楼双此人如何?”
“依奴才薄见,楼大人,闻之可畏,见之可亲。”
皇帝大笑,“你这老奴才倒挺会说话,闻之可畏,见之可亲,确有几分道理。”
他这个内卫指挥使,可是他手里用得最好的一把刀。
楼双赶回内卫阁时已经傍晚,走进侧屋,发现夏时泽身上盖着他的外袍,缩在塌上睡着了。
夏时泽身量修长,但缩起来也是小小一只,楼双上前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醒醒,该回家了。
夏时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稀里糊涂什么也记不住,在梦里他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到底能不能醒过来,或者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身在牢房铁锁加身。
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还是觉得一切恍惚,好似仍在梦中,带着昏黄灯光的旧梦,是他心里最想要的结局。
眼前是熟悉的人,夏时泽依旧是迷迷瞪瞪的状态,被扶起来,被套进外袍里。
然后有人过来拉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夏时泽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车上他问了楼双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这么帮我?”
“你不也帮我找到凶犯了吗?”楼双反问。
夏时泽摇头,“那不一样。”
楼双把点心盒子打开递过去,“那你就当,我是为了对付崇远侯。”
听到这个答案,夏时泽的眼神一下暗淡下去,抱着糕饼盒子闷着头吃。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不能是因为我吗?
楼双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还在喜滋滋地跟夏时泽夸赞,自己做饭的好手艺。
“晚饭想吃什么?爱吃甜的还是辣的?”
夏时泽闷闷地说,“都行。”
“那以后可以慢慢试,把我会做的都尝一遍。”
夏时泽终于是被楼双展示的美好前景打动了,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那我可以帮你杀人。”他思索一番后觉得自己这个技能非常拿得出手,跟内卫指挥使也很专业对口。
楼双一听,没忍住笑了,“没关系,我自己会杀人,你可以干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