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总算是找到了。
  俯身把小孩从缸里抱出来,把堵嘴的破布拿出来,刚想安抚几句,楼双突然感觉有些异样。
  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埋伏,但始终有一丝诡异萦绕在心头。
  究竟是哪里不对?
  目光重新回到手里的小孩身上,电光火石间他注意到孩子手里有一丝属于锐器的寒光。
  怪异感的来源不是外界,是他怀里的孩童。
  楼双撒开手,任由那小孩掉落。
  他……太重了……根本就不是这个身高的孩子该有的重量。
  这是个成年人。
  地上的“小孩”发出古怪的笑声,身体像猫一样灵活,落地的瞬间翻转起身,手中暗器直指楼双咽喉要害。
  楼双踢翻桌子格挡,挡下暗器,一脚蹬在桌面上,用桌子的四条腿将人困在墙上。
  就这几秒钟,内卫的铁刃已经抵在了此人脖子上。
  战斗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把剩下的坛子一一打开,里面果然是失踪的孩子,蜷缩在坛子里,不省人事。
  楼双往外走,斯条慢理地摘下沾了血的手套,白玉般的手在浑身漆黑冷硬的装束中格外显眼。
  蹲下身,把沾了血的手套塞进了地上人的嘴里。
  讲文明懂礼貌,乱扔垃圾可不好。
  抬腿迈了过去,走向门口,“邓大人,没受伤吧?”
  邓如成摇头,“我怎么着也是京兆尹府的,习过武。”
  楼双点头,视线转到屋内,内卫正在把昏迷的孩子抱出来,两名凶犯也被绑好准备押往昭狱。
  他目光只在凶犯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吩咐内卫,“注意点分寸,起码留一只手画押。”
  邓如成听到这话莫名打了个寒战。
  楼双抱起一个孩子,这么大的动静,他却依旧在睡,未免有些担心,捏着孩子的手腕听了一会,发现没有什么大碍后才放下心来,“把孩子送去内卫阁,再去请几个医师来。”
  所有人兵分两路,楼双带着一路继续追凶,一路送孩子回城。
  邓如成本想继续跟着,楼双却摇头轻笑,“邓大人,夜深了,出了这么多事,还是早回去修整一番。”
  邓如成只好点头。
  一路探查,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幕后黑手恐怕早就逃之夭夭,留下弃子来干扰视线,于是勒马回头,“再追下去也是无用,直接回去审那两人。”
  待楼双回到家中,已经丑时了,边走边解开发髻,把外袍挂好,准备直接往床上一躺,睡他个昏天黑地。
  黑暗里却听见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比起恐惧,楼双更多的是心累,手持短刀走了过去,却发现背影甚是眼熟。
  无奈叹了一口气,把蜡烛点上。
  “你来多久了,怎么不点灯。”
  岳芝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疲倦,“抱歉……师弟你先休息。”
  这不正常。
  照师兄之前的性格,要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应该大喊大叫抱头痛哭借酒消愁,而不是在这枯坐一晚上。
  楼双按住师兄的手,阻止他离开,“出什么事了?”
  “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楼双并没有回答,推过去一杯水。
  “我知道那些人找孩子是干什么的了。”岳芝语气平静地说。
  “是做什么?你从何而来的线索?”
  “招魂。”岳芝吐出两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字,“至于怎么知道的,我目前还不能告诉你。”
  “阿双,你信我吗?”
  楼双点头。
  岳芝松了口气,“你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他又突然皱眉,“不对,你已经牵扯进来了。”
  “京城是非之地,找什么借口都行,离得越远越好,近几年都别回来。”
  楼双起身,把岳芝往侧房推,“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实在太累了,站着眼皮都直打架。
  楼双第二日刚哄好师兄,就接到了京兆府的答谢。
  由于把失踪孩童找回来了,内卫在外的名声也变了,从只会抄家搜刮变成有那么一点本事,但平日里根本不往正处使。
  好了一点,但没好太多。
  皇帝很高兴,当着百官夸赞,“朕少不了楼卿。”并给楼双赐下了不少好东西,至于他之前的小小失误,连提都没提。
  楼双没听到这句话,因为他直隶皇帝,连朝会都不用上。
  戴罪立功,连罪都没有,就只剩功劳了。
  圣宠深厚,权势滔天,可见一斑。
  但楼双不怎么在意,他现在全部心思都挂在一人身上。
  倒不是对他,只是感到愧疚。
  愧疚曾经想对他拔刀,愧疚自己拿官场浸润多年的心性去揣测他……
  事实证明,夏时泽赤子其人,心思诡谲的是他。
  此次夏时泽无功而返,会不会因此受罚……
  第7章
  想到夏时泽可能因他所累,楼双一时思绪动荡,五内翻腾,闭眼站立了一会儿,开始对着名册在皇帝的赏赐中翻找。
  一斛东珠,好东西,留着给夏时泽当弹珠玩吧。
  这是什么布料,摸着挺好,可以做个被面……
  皇帝曾赐下府邸,但楼双一般不去,平日里都住在柳叶胡同的小院子里。
  小院子是刚到京城时,师兄出钱给他买的,这里几乎放着他的前半生,小时候河边捡到的圆滑石头,都被他带过来塞到箱子里。
  但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朴素到不像炙手可热的权臣居所。
  楼双遗憾发现,自己再怎么凑也没有崇远侯阔气。
  这下怎么办?夏时泽会住不习惯吧。
  从种种珠玉里抬起头来,楼双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起码他人比梁权那个老王八漂亮。
  但有件事情可以确定,杀崇远侯可以提上日程了。
  无力与错愕只短短存在了一瞬,杀气重新回到权臣的眼睛里。
  下午,一封来自昭狱信递到了楼双手上。
  送信的冯仪看着自家老大的表情越发不对劲,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可有不妥?”
  就说昭狱那家伙不老实,三天两头写什么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进号子了还惦记着巴结大人。
  无耻!
  楼双揉了揉额头,把信放下,“那人在牢里情况如何?”
  冯仪多少有些拿不准楼双的意思,试探着说,“据狱卒的说法,杜文心近日神采奕奕,状态好了不少。”
  楼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越发不解,什么叫“必不负大人重托”。
  什么叫重托?谁重托他了?
  杜文心是不是食物中毒毒到脑子了。
  *
  与此同时,京郊某不知名宅院。
  夏时泽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手腕的存在了,但对此刻的他而言,这反倒是个好消息。
  起码没那么痛了。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那个人放走?他有什么不一样吗?”梁权弯身,拽着头发让夏时泽抬起头来。
  “我……只是输给他了。”
  “输了没死?那他倒是很怜惜你。”梁权笑眯眯地把一瓢水送到夏时泽脸前,“渴不渴,喝一口吧。”
  夏时泽闭上了眼。
  “其实我知道那人是谁,是个大夫对吧,他帮你治了伤。”
  夏时泽把脸别过去,“并无此人,我的伤是府里人治的。”
  “胡说,府里谁敢近你,只有外面的人有这种胆子,他对你是不是很温柔?”梁权把手里的水瓢放下,盯着夏时泽慢慢说。
  “真可惜,他是个好大夫。”
  夏时泽的眼白已经被愤怒浸得发红,“你把他怎么了!”嗓子里涌上一阵腥甜,捆他的锁链绷到极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说来怪你。”梁权从身后端出个木盒来,打开盖子,里面铺着层粗盐,粗盐上面是一个人的首级。
  “他真的很好骗,派去的人回禀说,跟他讲你又受伤了,他就自己收拾东西跟人走了。”
  夏时泽抬起头来,眼神像罗刹厉鬼,直勾勾地盯着梁权看,好像要扑上去撕咬他的喉咙,喉咙里的火烧到他声嘶力竭,“我不信,你把盒子转过来,我要看正面。”
  不会的,不会是白大夫,我说过,让他别来。
  梁权见骗不到他,把盒子盖上,笑道,“好孩子,他没死。”
  夏时泽顿时泄了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地低下头。
  梁权拂过他的头发,语气依旧平常,“所以真有这么一个外人,是个大夫,还给你治伤,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夏时泽不说话,显然是准备打死不开口,对面的人却突然叹了一口气,“算了,既然不想说就不说,义父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你去办。”
  “帮我杀一个人,他是内卫指挥使,叫楼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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