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谢无恙双膝发软,顺着树干缓缓坐在了地上,泛红的眼眶眨了眨,越发酸涩不已,索性闭上眼睛,任由意识散去。
  天为被地位床,倒也逍遥自在。
  ……
  另一边,莲雾祠堂。
  江疏桐摸了摸茶壶,冷冰冰的,里面一滴水也无。
  江疏桐默不作声,起身驱去倒,被云晚舟抬手按回原位,“罢了,今日便到这里,魇石一事就拜托江掌门了。”
  江疏桐瞥见屋外漆黑一片,眉心微敛,语气恭敬,“仙尊放心,江某必当尽心竭力,看好魇石。”
  乌寒枫:“这仙门还藏着多少危机,就看这几日了。”
  江疏桐微微躬身,转身打开房门。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地上水洼晃眼,湿漉漉一片。
  云晚舟行至门前,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拧了拧眉,指尖微动,掐了道诀罩在头顶,与江疏桐道过别,便与乌寒枫一前一后离开祠堂,各奔院落。
  白日里,各种事情压在头上,云晚舟无心其他。
  如今乍一得空,那些杂乱思绪又开始涌向心头,交织成乱糟糟的一团乱麻,占据了云晚舟所有的神思。
  起先是那个模糊不清印在唇角的吻,后来又是睁眼一瞬,谢无恙慌乱无措的脸。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云晚舟无数次回忆,从谢无恙上山到墓林寻找江临,竟是一时不知从何找起。
  若说亲密之举,师徒间搂搂抱抱似也正常,就连亲吻,也并非不曾有过。
  起因云晚舟已经记不太清,应当是在他封住谢无恙体内魔气之后。
  也是初雪未融,空气冷清,谢无恙被裹成一团,扑进自己怀里时比往日都沉了不少。
  福之桃从身后垫着脚尖,搂住云晚舟的脖子,脸颊轻轻贴在云晚舟背上。
  虽是冬季,穿得厚重,云晚舟依旧能从两位小徒弟身上感到热意,直达心底。
  小福之桃声音稚嫩,软乎乎地开口,“师尊,我好喜欢你。”
  谢无恙忽然从云晚舟怀里探出头,满是敌意地瞪了福之桃一眼,不顾福之桃的不解无措,又换了副面孔望向云晚舟。
  小时候的谢无恙浑身上下软得像棉花,脸颊也被云晚舟养得圆嘟嘟的,被风吹得有些红。
  为了不输给福之桃,小谢无恙突然凑近,弯了弯眼睛,“师尊,我也喜欢你。”
  云晚舟内心软成了一片,不善言辞也不知怎样表达,最终只是将手放在谢无恙头顶柔了柔,轻声回应,“嗯。”
  紧接着,脸上传来“吧唧”一声。
  谢无恙望着云晚舟脸上的口水印子得意洋洋,无辜又天真。
  上一个亲他的还是穹桡。
  云晚舟一时无所适从,脸颊发烫,欲盖弥彰地将身后的福之桃拉出来,揉乱了容灵给他扎的发髻。
  回忆倏而止住,云晚舟踏入院门的脚步一顿,眸中情绪交错,身形一转,朝着与院落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雨瓢泼,树叶摇曳,路边花瓣散落一地,脆弱又萧条。
  雨滴淅淅沥沥,顺着结界滑落,云晚舟身上滴水不沾,行步匆忙,好似暴雨中短暂盛开的昙花,转瞬即逝。
  自墓林归来后,谢无恙便主动搬去了莲雾弟子的院落,今夜对面那盏灯火不必亮起。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些往事,云晚舟没想起对面的暖光,心中便平添几分孤独寂寥。倒是数年未曾有过。
  弟子院落灯火通明,有弟子匆忙躲雨,瞧见云晚舟后步伐一顿,拱手行礼,“云仙尊。”
  云晚舟匆忙点头意识回应,眼看谢无恙的房间不过一步之遥,不知从何处冒出几个醉鬼,摇摇晃晃推推嚷嚷挡在了身前,“云仙尊?”
  第109章 染指
  换做从前,谢无恙定然是要对着这群人冷嘲热讽一通,然后扭头就走。
  但今时不同往日,谢无恙无心关注这群人是何居心、说了什么,谢无恙只想喝酒。
  中间一人眯了眯眼睛,忽然凑近,“云仙尊怎么在这儿?”
  扑面而来的酒味熏得云晚舟眉心一皱,面色不悦地无视掉几个人,侧身绕道,“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屋子里,点燃的蜡烛已经燃至末尾,蜡油稀稀落落顺着灯台滴落,留下一片干涸。
  云晚舟目光飞速在屋里扫了一通,发现空无一人,薄唇一抿,转身就要离去。
  那几个醉鬼还没走远,回头又瞧见他,“原来是找谢仙友啊。”
  其中一人一拍脑袋,突然回过神,“谢仙友不是早就走了吗?屋里没人?”
  说着,探头探脑地要往屋里瞧。
  云晚舟身形微动,挡住了那人的视线,“你见过他?”
  “何止见过。我们还一起喝了酒、吃了同一头羊呢。”
  那人笑呵呵的,借着酒后壮胆,还想与云晚舟多说几句,眼前人影一闪,一道疾风划过耳畔。
  眨眼功夫,身前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随风摇晃的木门和被穿堂风吹晃的一室烛火。
  凭着与帝王天木中阵法的感应,云晚舟轻功运行了一路,很快找到了谢无恙。
  不知是不是该说谢无恙运气好,醉酒昏倒的地方正是棵布了阵法的苍天大树,树叶郁郁葱葱,为谢无恙挡住了落下的风雨。
  枝叶繁茂下,谢无恙靠树而坐,姿态端正安然,完全看不出喝了多少。
  云晚舟心里有些没底,脚步远远就顿了顿,犹豫片刻这才继续上前,来到谢无恙身前。
  谢无恙眉眼紧紧闭着,眼尾微红,呼吸间唇瓣翕动,像是与多年前乖巧无害的小徒弟有了短暂重合。
  云晚舟好不容易平静的思绪忽而又起,凌乱又不安。
  他其实并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这个从小照顾到大的弟子,那个梦是真是假,他也尚不分明。
  可想起谢无恙幼时,想起数十年光阴,想起自己是如何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从稚童长成如今,云晚舟又舍不得就这么分道扬镳了。
  云晚舟缓缓蹲下身,袍尾在结界内缩成一团,抬手想要触及谢无恙的脸,在肌肤相触的前一瞬倏而抽离,蜷缩着垂在身侧。
  垂落的睫毛颤了颤,云晚舟喉结微动,胸膛下的心脏跳动不安,“无恙。”
  谢无恙眉心紧了紧,不知梦见了什么。
  云晚舟抬手放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无恙。”
  “别烦本尊。”谢无恙抬手抓住身前人的手腕,在白皙的腕间落下五个手指印,“谁教你的规矩,没大没小。”
  被烈酒熏陶过的血液滚烫炙热,藏在指尖薄薄的一层皮肤下,像是能将人灼伤。
  云晚舟心下一惊,猛得甩开谢无恙的手。
  谢无恙眸光清明一瞬,眯眸凑到云晚舟眼前,一眨不眨,像是要在这张脸上瞧出个窟窿。
  过了片刻,谢无恙朝着云晚舟扯出个傻乎乎的笑来,“原来是师尊啊。”
  谢无恙眉心紧锁,好似陷入什么难题,“可是这荒郊野岭的,云晚舟怎么在这儿……”
  酒精麻醉人的思绪,让人无法思索,酒后吐真言,也无限壮大了醉酒人的担子。
  谢无恙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视线中的脸近在咫尺却虚无缥缈,仿佛身在遥不可及的云端,令谢无恙分外烦躁。
  虽说他早知自己与云晚舟的差距,但为何连梦中也不放过,非要这样时时刻刻警醒他?
  当真是……惹人厌烦。
  谢无恙牙根发痒,垂落在一侧的手忽然抬起,蠢蠢欲动伸向身前的人。
  眼看就穿透那层雾,云晚舟身倏而一侧,侧脸堪堪擦过伸来的指尖。
  云晚舟眉宇染上怒意,偏生眼尾泛红,莫名多了些别的意味,“你做什么?”
  那层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记忆中的面孔五官清晰可见。
  谢无恙心尖颤了颤,好似被嗔了下,连带着酒也醒了几分,语气犹疑不定,“师尊?”
  “酒醒了?”云晚舟抿了抿唇,眸中怒气未消,“江临魂灵一散,你的心思可是也跟着飞走了?竟然放纵至此,醉成这幅样子?”
  “师尊怎么气成这样?”谢无恙轻笑一声,靠回树上,神色懒散。
  这酒果然厉害,换做平时,谢无恙自然不敢如此不尊不敬,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唯恐心中情念泄露半分,此时浑身上下跟着酒气翻涌,只觉得眼前的人模模糊糊,像在做梦一样。
  既是做梦,岂不是任由自己为所欲为,所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无恙心中蠢蠢欲动。
  云晚舟被他的问题梗住了喉咙,目光沉默地盯着他,半晌过后,一声不吭掐了个避雨的诀在谢无恙头顶。
  “吊儿郎当,毫不正经。”云晚舟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既然酒醒了,还不快些回去。在路边入睡,若是被旁的弟子瞧见,成何体……”
  “统”字还没说完,一道细微的灵力波动划过耳畔,云晚舟唇边的话音一顿,倏而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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