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云晚舟耐着性子等他的下文。
谢无恙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与大石坡中的老张……”
云晚舟:“是魇石?”
没想到云晚舟会突然开口,谢无恙愣了愣,这才点点头,“是。”
云晚舟拧了拧眉,似无奈又似纵容,叹了口气,“我知晓了。此事入秘境时,我已有所察觉,只是如今事态紧急,唯有尽力一搏。只盼着徐……”
“轰——”
巨大的响声从身后传来,云晚舟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转头望去。
身后尘埃四起,一道巨大的阴影落在众人头顶,宛如山峰,坐落于地。
众修士手上的动作一顿,尚未搞清状况,那道阴影又动了起来。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第79章 暝兽
惊恐的神色在每个人脸上汇聚,众修士攥紧手中的灵器,咽了口唾沫,“这究竟是……”
这妖兽体形巨大,四肢一尾,移动时地动山摇。
两颗白花花的眼珠子占了大半个身子,凸起在外,僵硬地转动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无恙神色一变,喃喃出声:“暝兽……”
云晚舟神色一顿,“你说什么?”
他倏地转过头,敛起眉峰,“你认识这东西?”
魔族人喜豢养妖兽,历代魔尊更是必不可少。
谢无恙初继位时,也养过一只天狗。
那天狗身形可大可小,可做兽宠亦可做战骑。
谢无恙初时很是喜爱,只可惜后来修真界第一场大战,这天狗就被仙门修士用灵器抛开了肚子,死相凄惨。
谢无恙从不养废物,那天狗弱到了极致,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也就淡了,时常想起上一任魔尊养的兽宠。
叫什么来这?
谢无恙拧了拧眉,想起了那妖兽的名字。
唤作遮天。
是头暝兽。
暝兽乃上古凶兽,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已经近千年无人见得了。
谢无恙指尖一蜷,尚未回神,一条触手忽然袭向众人,扬尘四起。
谢无恙踉跄后退,猛然被人抓住了腕子。
云晚舟反手挥出一道剑气,面色严肃:“专心。”
……
秘境另一端。
滚烫的血液迸溅在了徐平生面孔上,只消片刻,又被周身的灵力抹消。
凤翎已经许久没见过血了。
满地的尸身早已掩盖了秘境原本的面貌,充斥着污秽与不堪。
徐平生握剑的手紧了紧,来不及修整,就踏上了前路。
过度的消耗让人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骚动。
在徐平生挥出的剑气再次落空后,运转的灵力终于到了临界点。
他带着众人的期望行至此处,已是实属不易。
只是……
徐平生喘着粗气,扶着树干瘫在了地上。
这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争斗,兽鸣不绝于耳。
徐平生眯了眯眸,抬头望去,却只瞧见了那浓稠绵密的黑雾。
恍惚间,耳畔想起了临行前,乌寒枫说与他的话。
“无论此去结果如何,胜负与否,身为师兄,你都不可失自身,不可弃同门。”
也不知乌寒枫当时有没有料到,他们走到穷途末路这一步。徐平生心中叹息。
身侧的凤翎震了震,像是要拼尽全力,为主人发出最后的呻吟。
就在意识消散,世界归于黑暗的前一刻,一道白光忽然划过视线。
徐平生尚未来得及回神,就被一股力量彻底冲昏了头。
……
“师兄,师兄……”
不知是什么东西贴在腰侧,传来一阵奇异的暖流。
徐平生扯了扯干裂的唇瓣,缓缓抬手触在腰间。
“师妹……”
“是……是我。”听到徐平生的回答,柳语琴声音哽咽,“师兄,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徐平生眼皮子都掀不开了,却还是强撑着回复,“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被困在了秘境,一时出不去罢了。苍穹山可一切安好?”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柳语琴一时没出声,再开口时,多了几分强压下去的颤意,“师兄,我留在你身上的符咒,不止有传音的功效。”
徐平生指尖一缩,强拉上去的唇角复归原位。
许是柳语琴平日太过温柔平和,徐平生差点忘了,他这师妹性子倔强,聪慧机敏,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长久无言成了默认,攥紧的符纸发出轻微的响动。
徐平生的眉宇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直到符咒另一端的人再次开了口。
“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我初到苍穹山那日,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徐平生牵动着脑子里仅存的思绪,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最后哑声试探,“以后我护着你?”
徐平生尚在襁褓中时,就已经被乌寒枫带在身边了。
除却先一辈的弟子,就数徐平生待得时间最长。
整整二十八年,徐平生并非只做过柳语琴的师兄。
他属实记不住每位师弟妹上山的情形,只是凭借模糊的片段,拼凑出自己最常说的一句话。
符咒那端的柳语琴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坚定的开口,“不是。”
那是什么?
徐平生动了动唇,想顺着柳语琴的话问上一问,却只发出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腥甜的铁锈味堵住了喉咙,吸进的空气像是利刃划过喉间。
徐平生紧抿唇瓣,落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动了下。
一抹极小的灵力渗过衣衫,安抚般落在了腰间的符咒上。
他的五感已经开始消散了,先是触觉,后来又是听觉。
柳语琴的声音断断续续,“师兄说,修仙太苦,不如及时行乐。”
徐平生想笑。
他生平对修炼最是痴迷,可能会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却绝不会说“及时行乐”这种话。
似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柳语琴并不意外,只是沉默片刻,忽又开口,“师兄,若是累了,就坐下来,好好歇一歇吧。”
风吹散了最后的话,徐平生杂乱的思绪像是忽然理到了头,模模糊糊中,竟想起了柳语琴刚上山时的情形。
小姑娘秀气的脸全被掩在了泥下,只剰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称得上干净。
纤瘦的身子挺得笔直,直到乌寒枫点了下头,才倏而弯起唇角,屈膝跪地。
“弟子柳语琴,拜见师尊。”话落,柳语琴起身,又眉眼弯弯地转身望向徐平生,拱手作揖,“拜见师兄。”
徐平生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脚尖,又移到眼睛,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重伤不愈无法修炼让他烦躁不已,说得话也没头没尾,“你怎么也上山来了?”
柳语琴道,“我没地方去了。”
没地方去?可他分明记得,当初从妖兽口中救下的,除她以外,还有她的父母幼弟。怎么忽然无处可去了呢?
徐平生唇瓣动了动,触及柳语琴额头伤痕的刹那,欲询问的话却变成了大逆不道的言论,“修仙太苦,不如及时行乐。”
口不择言的后果就是被乌寒枫罚跪祠堂,又抄写了三十遍的门规。
明明距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再想起时竟又清晰得仿佛昨日。
如今想想,当时那句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过是他受伤后思绪烦乱,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而已。
想到这里,徐平生竟真的笑出了声,就连逝去的听觉,也有了复归之意。
“师妹好记性。”
“因为那天我看到了师兄右臂上的伤。”
徐平生想起来了。
那是他与妖兽缠斗时留下的,伤口处白骨森森,就连容灵长老都不敢断言保住他的手臂。
庆幸的是他福大命大,后来痊愈,只剩下了道狰狞丑陋的疤。
“我记得……记得那日你……”徐平生喘着气,努力回忆着柳语琴上山的种种。
他想说,自己还记得受罚结束的那天晚上,柳语琴敲响了他的房门,送了好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补气灵药。
“师兄,我等你回来。”
徐平生喉结微动,止了话头,“嗯。”
“我给你留了很多美人醉,还给小师弟做了很多桃花酥。”
徐平生笑道,“好。”
柳语琴的语气从急切逐渐复归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徐平生又听见她开口,“师兄,你睁开眼睛。”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徐平生尚未理解柳语琴话中用意,就被光源处吸引了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狂风肆意,飞沙走石。
一片黑暗中,一道金光撕裂黑雾,从天而降。
耳边被剧烈的心跳声占据,徐平生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生怕一不留神,这场梦般的希望就会重新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