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可以作证,他说的是真的。”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了两人的谈话中,顾梓眠被吓得一激灵,他惊恐地转过头,这才发现太叔磐不知何时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正努力地试图加入这个话题。
被两道目光同时锁定,太叔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能作证,因为他们欺负的就是我,多亏了顾梓眠把我救出来。”
“啊……”
云鳞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他嘴唇微启,保持着一个呆愣的神情,而顾梓眠则是没忍住多看了太叔磐几眼。
他本以为作为被欺负的当事人,太叔磐应该是惊恐的,否则昨日也不会当众嚎啕大哭,在顾梓眠的猜测中,太叔磐应当不太会主动将这件事情爆出来,自己揭开伤疤。
可眼前的太叔磐脸蛋上找不出一丝阴霾,提起昨日之事,他眼睛里盛满坚定,完全看不出情绪崩溃的模样了。
发现这两人都没有接话,太叔磐不安地咬了咬下唇,他捂着嘴巴,指缝间漏出细若蚊呐的询问:“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梓眠摇了摇头,“只是我以为你不会说出来。”
顾梓眠没了下文,但云鳞却还有一肚子话想问,可眼看着依然奚夫子抱着书走进讲堂,他只能匆忙地丢下一句“下课再说”。
心里惦记着事儿,一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
下课的钟声响起,奚夫子前脚刚离开讲堂,三个小家伙就跟着一溜烟窜了出去,穿过学堂的回廊,钻进了角落里的六角凉亭中。
云鳞地抛出一枚碧玉符箓,一道半透明的隔音结界瞬间将凉亭笼罩,“现在没人能听见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前前后后相处了三天,顾梓眠还是第一次见到总是板着脸的云鳞露出如此激动的模样,他有些不适应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慢吞吞地说道:“抓住那两个人吗?很简单的呀。”
他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留影珠,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我随身带了个留影珠,看见他们两个围着太叔磐,我就走过去录下来了。”
“怎么可能!”
“才不会呢!”
云鳞和太叔磐异口同声地喊道,两人瞪大了眼睛,脸上一左一右地写着“骗人”两个字,怀疑的目光齐刷刷钉在顾梓眠身上,“你怎么可能能录到?”
顾梓眠被他们的眼神看得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不可能?”
太叔磐圆润的小脸都憋得通红,急忙给他解释道:“钱小贯可是鹿妖,对脚步声和灵力最是敏感了,他们两个干坏事的时候从来不让第四个人靠近的,稍微察觉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溜得没影儿,否则,怎么可能在青梧学堂作威作福这么多年都没被抓着?”
云鳞点头,接着补充道:“他们还威胁受害者不许声张,又最会在夫子面前装乖了,没有确凿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原来是这样!”
顾梓眠的目光低了下去,欣长的睫毛藏住了他幸灾乐祸的眼神——撞上他,这俩坏蛋还真是倒霉了。
宿九明和顾铭都提过他身体的特殊——在不运转灵力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钱小贯应该从未想过,青梧学堂里还会有毫无灵力波动的人存在,否则以他的修为发现顾梓眠的靠近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顾梓眠并不准备把自己的小秘密全盘托出,他沉吟一会儿,目光在云鳞和太叔磐之间流转,试探地问道:“可能因为我是猫,脚步比较轻?”
“可能是吧,猫妖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太叔磐懵懵懂懂的,但可云鳞却垂下了眸子,“顾梓眠,你真的很厉害。”
顾梓眠的笑容加载到一半,察觉到云鳞的情绪不对,他硬生生压平了嘴角,努力绷紧表情。
久久,云鳞终于抬起头,他深深地看了顾梓眠一眼,眸子里泛着一圈薄红,哑声道:“要是……你早点在就好了。”
顾梓眠面露不解,但云鳞的状态实属不对,他只能把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顺便偷偷看了眼身后——太叔磐也是同样的迷惑。
顾梓眠试探地伸手拍了拍云鳞的手背,却意外碰到了一大片冰冷的龙鳞,他下意识地缩手,猛然发现云鳞裸露在外的脖颈处也隐约闪烁着鳞片的光泽。
“你……”
云鳞抬了下手,做了个不碍事的动作,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他才继续开口道:“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堂哥,在两年前来了青梧书院,也是在弦歌斋。”
他刚开了个头,可顾梓眠的眼神已然乱了几分,他抿起嘴角,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头疯狂滋长,“他是碰到了……”
云鳞的嗓音骤然变得嘶哑刺耳,仿佛每个字都在齿间碾过,“是,就是这两个人!”
他站起身,单薄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顾梓眠眼睁睁看着他的手变回了龙爪的模样,瞬间划破了袖口的衣料。
“云鳞,你冷静一点。”
可云鳞根本听不清顾梓眠的话,完全沉浸在情绪之中,“两个混蛋,不仅在学堂对我哥下手,他们还在书院外设伏。”
龙爪尖锐的指甲瞬间划破了内侧的手腕皮肤,鲜血顺着鳞片缝隙蜿蜒而下,在地上溅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云鳞!”顾梓眠叫了一声,他伸手握住云鳞的大臂,运转灵力的一刻,云鳞肩膀垮了下来,好像脱力了一般跌坐回石凳上。
他仰起布满鳞片的脸,声音哽咽:“你知道吗?当时他还在和我传音,说等他休假了,就给我带施宁镇的特产回去……”
顾梓眠掌心灵力未断,他轻声道:“你的哥哥一定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鳞片如潮水般缓缓褪去,云鳞低头看着恢复如初的双手,接过顾梓眠递来的药膏时,他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谢谢。”
直到最后一片龙鳞也隐入肌肤,顾梓眠才长舒一口气,松开了一直握着云鳞的手,他看看自己的手心,又看看云鳞,眼中难免有些新奇。
“先前,我哥和我说了不少关于这俩人的恶行。”云鳞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仿佛方才的失控从未发生,“他知道我也会来兰台书院读书,本想在我入学前解决这个问题。”
瓷白的药膏瓶盖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脆响,云鳞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是现在,三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后面的话云鳞没有再说,但顾梓眠俨然懂了他的意思——明明是想给弟弟营造良好的读书环境,反倒是将自己搭了进去,对一条尚未成年的幼龙来说,三个月音讯了无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凉亭里一时静得只剩风声。
顾梓眠张开双臂,给了云鳞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太叔磐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可瞧见顾梓眠的动作,也赶紧有样学样,伸长了手臂努力环住两人。
*
云鳞的话像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整天都压在顾梓眠心头,直到放课的钟声敲响,他才终于打起几分精神。
昨天没能去和宿九明一起听课,但今天他不会再错过了!
青梧学堂下课的时间比预定早了点,顾梓眠匆匆收拾好书本,想着不打扰宿九明上课,他并没有给对方传讯,而是自己悄悄地过去。
云栖学堂与青梧学堂仅一墙之隔,顾梓眠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正门,然而,新的问题随之出现——他找不到宿九明所在的那一斋。
顾梓眠站在云栖学堂的岔路口,宿九明留给他的写着斋名的竹牌在掌心沁出微凉的汗意。
云栖学堂的弟子年龄普遍要大一些,建筑风格仿佛是青梧学堂的放大版,檐角高挑,朱漆写就的引路标语悬在廊柱上方,对顾梓眠的身高来说,简直和挂在云端无异。
他努力踮起脚尖,却也只能勉强看清最末端的半边字。
算了,走着看吧。
顾梓眠心态很好,纵使云栖学堂的建筑范围广,可真正用上的也就不到十个斋,循着声一间一间找,总能走对的。
顾梓眠沿着右侧回廊出发,仗着脚步轻一蹦一跳的,很快便经过第一间讲堂,隐约听见其中夫子讲解的浑厚嗓音。
顾梓眠从储物戒中搬出一个矮凳,踩上面后伸长了脖子,终是看清了讲堂门口悬挂的文字。
不是这个。
顾梓眠动了动耳朵,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出发去找下一间有人的讲堂。
转角,一道藏青色身影迎面而来,专注听声的顾梓眠一时不察,险些撞了上去。
对方微微弯腰,宽大的手掌先一步虚扶在他额前,温润的嗓音自上方落下:“小朋友,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