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顾梓眠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靠在宿九明的膝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奶气的叫声中含着化不开的黏糊。
“喵。”
收了我的礼物，以后你还要和之前一样教我哦。
宿九明屈起手指，轻轻刮了刮顾梓眠肚皮上的软毛。
他垂眸盯着小猫的眼睛，直到顾梓眠心跳加速，类似于被抓包的紧张感让他的尾巴僵在半空忘记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顾梓眠才终于听见宿九明迟来的答复。
“知道了。”
*
砚池斋内，烛火摇曳下人影憧憧。
送走了顾梓眠之后，其他人却没有休息的意思，茶盏里的热气早已消散，顾铭闭目靠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尖在粗陶盏沿磨出细碎的声响，顾锋在这间狭窄的屋子内来回踱步，靴底反复碾过青砖缝。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烛芯的爆响击破宁静。
暗室的木门被拉开的一刻，等待在外的顾锋顾锦瞬间涌了上去，袍角带起的风卷得烛火倏地晃了晃，他们一左一右跟在顾铭的身边，连忙问道？
“星图怎么说？”
“怎么会进去这么久？”
顾铭抬了抬手，等到两个弟弟坐回椅子后，他才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色，“星图未有明示。”
“我和诗茗等了很久才确定它的意思。”说着，顾铭与萧诗茗对视一眼，语气里凝着薄霜般的困惑，“星图昭示，眼下咩咩的命途并无凶厄，但能否助他更上一层，终究还是未定之数。”
“不会变差就好。” 顾锋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他仰头灌下手边冷透的茶，“要是他真的因为修炼出了点什么岔子，我真是……”
“顾锋。”顾铭叫了一声，指节叩了叩桌沿，顾锋识趣地闭上了嘴，没有再说。
“都去休息吧，天亮之后，再去找咩咩谈谈。”
*
顾梓眠是在吃饱喝足后才得知顾铭找他的消息，他舔干净爪间残留的桂花糕碎屑，眼神瞄准正在翻书的宿九明，后腿用力一瞪，精准地蹦进宿九明的怀里。
“喵。”
我爹肯定是要问我修炼的事情，我们走吧。
顾梓眠用脑袋顶了顶宿九明下颌，鼻尖沾着的糖霜蹭上对方衣襟，和宿九明在一起呆久了，他俨然习惯了这座人形座驾——有宿九明抱着，不仅移动速度快了数倍，还省去了自己动腿的劳累何乐为不为。
不过这一次，宿九明没有揣上猫就走，他拨开小猫缠在他手腕上的尾巴，建议道：“先化形，一会儿叔叔们都在，指不定还要让你……”
顾梓眠直起身，两团肉垫在空气中扑棱了两下，用后腿勉强立住了平衡，爪子在胸前比划，歪歪扭扭地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喵！”
别说了，我变就是！
他至今都没能完全掌握化形的精要，每次尝试时身上的衣物总是若有若无的。
在家里化形，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是在宿九明面前闹个笑话，但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顾梓眠不禁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见那俩不靠谱的叔叔举着留影珠，美名其曰“记录每个成长过程”的恐怖场面。
“喵！”
感恩您的提醒。
顾梓眠趴下，象征性地行了个礼，叼起被子的一角一溜烟钻了进去。
宿九明闷笑一声，目光流连在那根总被主人遗忘的雪白长尾上，骨骼分明的手指捏住那柔软的尾尖，宿九明动作迅速地在小猫崽炸毛前起身退出了房间，“我在外面等你。”
锦被间传来剧烈的翻腾声，像是小兽气呼呼在被褥里闹爪子，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含糊的低骂声。
逗猫的下场便是——直到和家长们汇合，顾梓眠都没有再和宿九明说一句话，连个眼风都不愿施舍给他。
瞧见穿着崭新衣袍出现的顾梓眠，顾铭立即蹲下身来，手指下拂过幼崽衣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萧诗茗递给宿九明一个赞许的眼神，很满意自己将顾梓眠的衣服全部交给宿九明处理的明智决定。
顾锦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看着顾梓眠，眼中盛满笑意道：“我们咩咩化形很熟练了嘛。”
顾梓眠咬着指尖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含糊的“唔”，清澈的眸子里写满困惑——相比起掌握了化形方法，他觉得自己更像是稀里糊涂地变了人，否则也不会至今都没办法化出衣物了。
顾铭问道：“小九说，咩咩是自学的化形？”
顾梓眠立刻朝宿九明飞了个眼刀，小嘴一张正要反驳，却听见宿九明说道：“我看到过你的化形手册，上次用玉简叫救命，也是因为化形吧？”
顾梓眠啃手的动作一僵，他默默将手背到身后，站得笔直，他也不问宿九明是怎么猜到的，只是讨好地蹭到了他的腿边，仰着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生怕宿九明再抖出点什么料。
“那才学了没多久嘛。”萧诗茗朝顾梓眠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咩咩学得很快，比爹娘都厉害。”
顾梓眠偷偷瞄了眼宿九明的脸色，小嘴一张不用思考就开始吹彩虹屁，“都是宿九明教得好，要不是他，我都没发现可以运转灵力了。”
萧诗茗哪里看不出顾梓眠那点小伎俩，她在顾梓眠的鼻尖轻轻点了点，“那你可要好好谢谢小九哥哥。”
小九哥哥？
顾梓眠表情扭曲了一下，猛地扭头瞪向宿九明，他张了张嘴，一句“我才是他大哥”险些脱口而出，可顾梓眠实在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把柄在宿九明手里，只好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大庭广众的，总要给这家伙留几分薄面。
宿九明同样不说话，他眉眼低垂，视线飘忽，似乎没有一个确切的落点，而在顾梓眠转过头之后，宿九明的目光却牢牢地黏在他的身上，眸中暗芒流转。
“不过，”萧诗茗话音一转，她搂着顾梓眠的手臂，认真地同他说道：“你虽然学得快，但以后不能再这般莽撞了，你还没有系统学过修行的基本知识，贸然对着功法自学，很容易出问题的，知道吗？”
顾梓眠乖巧地点点头，脑袋在娘亲的她肩头讨好地蹭了蹭，一撮雪白的呆毛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萧诗茗摸摸他的头，把翘起的呆毛压了下去，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八度，“咩咩真乖。”
“在有大人的情况下，咩咩还是可以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顾锋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插嘴的时机，他迫不及待地冲上前，递给顾梓眠一本小册子——《幼儿功法必备》
虽然顾梓眠不知道顾锋为什么会随身准备这些东西，但他还是迟疑着接过来翻看了两眼，童子泡泡功、仙童彩虹术、萌宝灵元引……仅仅是看名字，顾梓眠就没有一点继续了解的欲望。
这真的是好人家的猫猫应该学的东西吗？
想到这里，顾梓眠专门看了眼书册的封皮——这么一本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居然还是兰台书院编纂的。
有那么一瞬间，顾梓眠对这家据说是山下最好的书院产生了一点怀疑。
顾锋一点不觉得这本册子不对劲，他期待地看着顾梓眠：“怎么样，这可是我挑了好久的，咩咩要不要试一下？”
顾梓眠皱了皱鼻子，小脸上尽是抗拒。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孩子喜欢你这样的。”顾锦一把推开顾锋，他挤到顾梓眠的面前，“咩咩，看小叔的。”
他弯腰对着顾梓眠打了个响指，“啪” 的一声，一只迷你烟花瞬间在他指尖绽放。
顾梓眠的眼睛瞬间亮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顾锦的手指，“好漂亮呀。”
顾锦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他弯起手指在顾梓眠的掌心挠了挠，诱|惑道：“咩咩想学这个吗？”
顾梓眠一个劲地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顾锦，“我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很简单的，过来小叔教你嗷。”顾锦蹲在地上，单手揽过顾梓眠，让他的后背靠在自己的胸前，顾锦一边低声和他说着功法口诀，一边在手上演示。
顾锦才刚说完，顾梓眠立马点头，轻快地说道：“我会了！”
“一遍就会了吗？咩咩真厉害。”顾锦侧头看着顾梓眠，鼓励道：“现在要试一试吗？”
“嗯。”顾梓眠从顾锦的怀里退了出来，自觉拉开和其他人的距离，举着手指原地转了一圈。
尽管顾梓眠很想给大家展示一下学习成果，可又怕自己没弄好，反倒成了高清黑历史。
小小的纠结了之后，顾梓眠还是转向了一个没有人的方向，背对着其他人，“我开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