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但清水镇不大,主街由北向南,马车走得再慢,也很快出了城门,在清月茶楼门口停下。
金黄色门帘掀开,上边腾飞的苍龙被掩去一角,露出里边的主人来。
他环顾左右,见到前边兵士里的将军,皱着的眉头便松了些许,再看到将军后边的安荣,那道剑眉才完全舒展开。
“九弟,裴将军。”他轻笑着开口。
将军落在安荣身后,直挺挺跪下:“太子殿下受累了。”
他一跪,身前身后那些将士们都跪下来,山呼一片:“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拍拍安荣的手,扶起跪着的将军,然后让跪着的人起身,看向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的茶楼,眸色渐深。
安荣也看向茶楼,笑道:“皇兄别急,茶楼还未开门,先去我那酒楼坐坐吧。”
太子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吩咐左右:“仔细看着。”
“是。”
对面酒楼,二层雅间里,景颜托着脑袋看向外边,嘴里叼着牙签,轻笑道:“你喊过来的?”
容玉脸色有些难看,她望一眼安荣,摇头:“我没收到消息,太子胆子够大,擅出皇城,不怕父皇责难吗?”
噗嗤一声,景颜吐出牙签:“既然能出来,你父皇肯定允许了,否则能这么大张旗鼓?”
她眼睛盯在容玉脸上,笑里带着些凉意:“阿玉,我跟了你这么久,还是不肯信我么?国师一脉,无意于国本之争,皇帝选谁,我们便支持谁。”
容玉回视,她的眼睛里神色更复杂:“可你们已经卷进来了。”
景颜叹息,她说的没错,只要系统还在这个位面,就免不了卷入争储这个漩涡。卷入漩涡,就得做出选择。
季钰啊,你会选谁呢?
第46章四十六
太子到来,出乎所有人意料。
这位传说中的东宫,到达清水镇第一件事,便是大张旗鼓昭示他来到这里。第二件事,去了安荣的酒楼,据说那里有一干官员等着为他接风洗尘。
坐在雅致包间里,太子盯着墙角的空调,感慨:“九弟真会享受啊。”
初秋时节,天气不如盛夏那般酷热,但坐在屋子里,总归不好受。
太子一路小心谨慎,直到来了清水镇才敢放下心防,原因无他,父皇交待新安也在这里。
对于唯一的妹妹,他向来宠溺,却不如九弟这么信任,是以启程时只秘密告知安荣一人。
可一旦行动,时刻盯着自己的其他皇子不可能不知道,因此他这一路走的就有些快。
只有快点到清水镇,与新安汇合,再慢慢图谋父皇所交代的事宜。在这之前,他都尽量小心,避免出现纰漏。
想到父皇,太子心里就是一阵惆怅,盖因自从那位国师横空出世,父皇便越来越任性了。
在京中不仅与国师交情日益深厚,且有时候同吃同宿,若不是自己时常去御书房参政议事,怕早就被国师气得暴跳如雷。
正因见得多了,国师的性子他也知晓一二。
他不喜国师妖言惑众,却也承认,这位国师与其他方士确有差别。不喜金银财物,不恋权势,所求不过这清水镇茶楼出产的货物而已。
这等微末小事,别说身体日益康健的父皇,就连他都觉得满足国师未为不可。
于是,从未出过京城的他,在得到父皇允准后,来到这里,为的便是将经营茶楼那两位女子请去京城。
想到临行前三弟与七弟那有些阴鸷的眼神,太子就觉得堵了心口多年的一口恶气瞬间疏通,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他起身笑意盈盈看向那空调,心里则盘算着将两位奇女子请去京城后,顺便造一座行宫献给父皇。
有了这等物事,想必父皇更加欢喜。
身后跟着的安荣看到大哥眉眼带笑,脸上也露出高兴的神色。
他走到太子身边,笑道:“这些东西都不贵,只是店家那里不好商量,皇兄若是放心,我可以先去打个招呼。”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一如从前那般宠爱:“总归要去见见,到时候你陪着一起就是。”
安荣点头,笑道:“那就听皇兄的。对了,皇姐也歇在酒楼,不过大清早就陪着国师弟子出去了。”
对于新安这成日东奔西跑的性子,太子也很清楚,他只是笑叹道:“由她去吧。”
看得出来到这里后,太子心情不错,安荣作为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皇兄能够出来放松片刻,繁杂琐事自然不必让他忧心。
于是提了一嘴,见太子不甚在意,也就不多说。
雅间有了空调,温度适宜,太子转了一圈,满足好奇心后便觉周身疲惫。
他让安荣忙自己的事情,不用时时跟在身边,况且此次出行,父皇支持,那几个看不惯自己的皇子也不会仓促动手。
安荣听话的退出房间,留下太子与贴身侍卫待在房间里休憩。
他下了楼,来到大堂,见州府大小官员满头大汗挤在柜台边询问易昊皇兄的行踪。
“几位大人,太子殿下正忙着,诸位稍候。”
那些官员大概是赶路赶得急,一边擦汗一边恳求:“易侍卫还望再去通报一二。”
他们中除去立场坚定的三皇子党,几乎都是那种摇摆不定或者没有资格去抱大腿的人。
能够与未来天子攀攀交情这种机会,哪怕挤破脑袋也要抓住。
易昊不耐烦,他冷着脸看这些官员。
殿下刚到这里时,一个个惧怕三皇子,没一个人过来捧场,这会见着太子殿下,倒是呼啦啦都来了。
一群踩高捧低的丑恶嘴脸,他实在懒得应付,便让左右在这看着,自己去后厨准备太子的伙食。
脚还没迈出去,就听到自家主子在楼梯那笑道:“诸位大人稍等,皇兄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疲惫,正在休息。”
人群看向走下来的九殿下,又听到他说太子殿下在休息,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
安荣看着那些官员们敬畏的看向二楼,眸色深沉。
当最后一阶楼梯走完,他在众人面前站定,温和道:“一路赶来,诸位辛苦,本店提供特色冰饮,还请移步就坐。”
众人又分品阶高低,围在安荣身边闲谈。
二楼雅间里的太子,听着楼下喧闹渐消,招招手让侍卫过来。
侧头低语几句,他才眯上眼睛,将眸子里的冷厉藏起来,高低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
守在边上的侍卫轻轻走过去替睡着的太子盖上薄被,眼睛盯着太子右臂看了一会,才走回原位。
这个时候,外边太阳开始烈起来,坐在树荫下的容玉靠着树干,踢一脚旁边的景颜。
“大清早说好带我吃早点呢?结果就看了一出戏。”
景颜偏头:“这出戏不好看吗?”
容玉懒散靠着,望向天空的眼神有些迷茫:“挺好看的,就是有点不舒服。景颜,你说过你们的世界,兄弟姐妹大多相亲相爱,父母子女也是如此,要如何做才会也像你说的那样呢?”
她脑子里还在盘桓刚刚那位侍卫带的话。
“太子殿下让属下告知公主,路上所遇刺杀,共有五批,刺杀之人皆为死士,无一活口。经查,杀手与几位殿下脱不了干系,特嘱,九殿下疑似参与其中。”
安荣啊,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弟,终于也忍不住了吗?
景颜见不得容玉那心痛的神情,屁股挪了挪,凑到容玉身边,云淡风轻的笑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我的父母,在我十二岁那年,离婚……也就是你熟悉的和离。然后他们都不愿意抚养我,将我丢在乡下,可是除了父母,我再无其他直系血亲。”
叹口气,她接着说:“大伯父见我父母丢下我,就计划着让我嫁给村里一个混混,虽说律法规定成亲年龄,但总有法子让我进那混混家门。”
容玉皱眉:“既如此,跑就是了,你不是有武艺在身吗?”
景颜惨笑,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跑不掉啊,才十二岁,孤苦伶仃举目皆是些想从我身上得好处的人。在一个夜晚,我趁着大伯父没注意,从他家里溜出去,跑到后山,然后失足跌到水潭里。”
她盯着容玉的双眸,看清里边的疼惜后,嘴角咧开,笑了。
“然后我被活活淹死啦。”
她这个笑容有些惨兮兮的,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汗毛倒竖。
容玉呆住,她脑袋慢慢偏过来,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景颜,迟疑地伸出手摸向她脸颊。
热乎乎的,极有弹性,不像死人。
一巴掌推开那人脑袋,冷冷看着她:“耍我很好玩是吗?这都第几次了?”
景颜坐正,叹道:“确实死了啊,后来大概是老天怜悯吧,让我在另一个地方活过来。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来的武艺,又如何来到你身边?”
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容玉脸上的冷淡消融,她有些惭愧道:“让你想起伤心事,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