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只一晚上的工夫便传遍了整座温府。
下人们又惊又奇,挤挤挨挨地凑到一处,小心翼翼地从未合拢的窗缝处往里瞧。
但见昏黄的烛光下,她们那位自出了事,便一连十来日都未踏出过房门半步的长公子,正低头一针一线地绣着什么,神容平静,嘴角隐约还挂着丝笑。
众人再定睛一看,顿时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手上绣的不是别的,而是件红彤彤的嫁衣!
“宿主,你还好吗?”
这是七日来,攻略多情女主系统第十八次问温子珩这个问题。
片刻后,青年才出声:“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声音低微,透着多日未好好
吃饭喝水后的沙哑与疲惫。
说罢,青年短暂地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掐了掐酸疼发胀的眉心,几瞬之后,重又将绣花针拈了起来,原本青白分明的柳眼里此刻爬满了红血丝,令人触目惊心。
见此情景,攻略多情女主系统终于再忍不住似的急声道:“好什么好,你是打算任务失败之前,先把自己给熬死吗?”
“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宿主!”
攻略多情女主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
温子珩闻言默了默:“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此话一出,攻略多情女主系统停顿了许久,而后忽然叹了口气,软下了话声:“说真的,我那个提议也是为了你好,距离任务截止时间还剩三天,只要在这三天里,你能用那把劫谶刀杀了女主夺得她的气运,你就不会魂飞魄散了。”
温子珩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细长的针尖瞬间扎破了他的指腹,殷红的血珠滴落在赤红的嫁衣上,顷刻间消失不见。
攻略系统苦口婆心的劝说仍在继续,听得青年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我知道,面对女主你一时半会儿肯定下不去手。”
“但宿主你是忘了吗,上辈子你结局那般凄惨,今生好不容易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难道真的甘心选择放弃吗?”
“为了一个多情、花心、一脚同时踏几条船却丝毫不愧疚心虚、一句玩腻了便轻易抛弃你的坏女人。”
攻略多情女主系统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般,抓人耳朵:“重生之后,你不仅可以救下你早亡的父亲,还可以向利用、折磨你的杜氏兄妹复仇,让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仅如此,你还可以堂堂正正地以一个男书法家的身份名垂千古,将那些偏见、傲慢、眼高于顶觉得男人就应该相妻教子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别说了!”
温子珩声音颤抖地呵止了系统的话,原本僵滞血红的双眼隐隐涌动起水光来。
他一点点攥紧了手中的嫁衣,任由锋锐的针尖将掌心刺得鲜血淋漓。
好半晌,青年方艰难而又嘶哑着声音开口:“后日是她的订婚宴,我要去。”
“你帮我,我知道你能办得到......”
九月初九,大吉,宜动土、搬迁、开业、嫁娶。
虽是东王府与崔氏的订婚宴,然而热闹程度却堪比大户人家迎娶正夫。
锣鼓笙乐喧天、鞭炮唢呐齐鸣。
京中无数勋贵如流水般接踵而至,纷纷朝身穿一身紫红绣金,笑得满面春风的李澄玉拱手恭贺。
“康安郡主,恭喜恭喜。”
“恭喜郡主,觅得佳偶......”
而在这些人群中,突兀地出现一位身穿黑色披风的男子,犹如渗进水中的一滴墨,分外惹眼。
瞧得红裙少女不由地一怔,而其余的人面上的神情,却是毫无所觉。
黑衣男子如入无人之境般,径直走到了李澄玉的近前。
看清对方兜帽下的长相后,李澄玉讶然地挑了下眉:“温善、”
意识到青年已然被除去了善教一职,李澄玉很快咽下了还未出口的那个‘教’字,从善如流地另改了个称呼。
“温公子,今日到访,可是特意来我这儿喝喜酒的?”
说话时,日光照亮了李澄玉前襟精美繁复的缠枝金绣,为她的面庞镀上一层夺目惊艳的辉光。
年轻女人言笑晏晏,桃花眼中还残留着柔和清湛,全然瞧不出前几日同他说结束关系时的冷漠与残忍。
时至今日,温子珩望见这幕,心脏仍诚实地狠狠撞了下胸腔,掀起一波闷痛酸麻的余韵。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耳边便传来攻略多情女主系统的催促声。
“宿主,要做什么抓紧时间,隐身泡泡的功效支撑不了多久的!”
温子珩闻言咬了咬唇,神情顿时如破釜沉舟般冲面前人挥了下衣袖,口中不忘道:“得罪了,澄玉。”
颠簸的马车上,少女一身红裙与身下青年的喜衣纠缠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彼此。
半晌,只听李澄玉一声冷嗤:“没想到温善教平日里瞧上去斯文有礼,竟也能做出强闯人订婚宴,迷晕带走新娘一事。”
身后环抱着她的温子珩闻言面上流露出羞愧的红意,他紧了紧手臂,声音无措:“抱歉澄玉。”
“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说着,青年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为李澄玉挑开黏连在她面颊上的一缕发丝,却被对方偏头躲过了。
见此情景,温子珩胸腹当即拧起一阵酸痛,令他瞬间便湿润了眼眶。
他蜷了蜷手指,终是再次伸手将那缕发丝挑开温柔地挽到了李澄玉的耳后。
温子珩愈发收紧了环抱着少女的手臂,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李澄玉很想挣开,她向来不喜欢分手后还和前任纠缠不休,但方才的那次偏头已然用光了她积蓄起来的全部气力。
“请问,温善教是接受不了被甩的事实,想要报复我吗?”
李澄玉满含讥讽地开口,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令她的心情十分的不爽。
哪怕温子珩再三保证只是暂时的。
闻听此言,青年面色苍白,极快地否认了:“不、不是。”
“那你要带我去哪?”
李澄玉深深地皱眉,口吻满含不耐。
还不待温子珩回答,她便抢先一步说道:“我告诉你温子珩,无论你做什么挽留都改变不了我已经对你失去兴趣的事实,只会自取其辱,明白吗?”
“我李澄玉从来不吃回头草!”
说完这话,李澄玉明显地感觉到身后人一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以及深重的呼吸。
过了许久,身后青年才又有了动作,对方将头抵在了她肩头,好似解释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我只想澄玉最后陪陪我。”
最后,李澄玉仍是没从温子珩口中得知他将自己掳走的真实目的,不过也不需要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励璋书院前。
此时正值授衣假,书院内空无一人。
温子珩怀抱着依旧浑身无力的李澄玉,一步步走上书院长长、长长的石阶。
她们穿过地面上满是凋零的紫藤萝花瓣的廊亭,拐一个弯,来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学堂。
那时也是个深秋,山上的樟叶被染得火红。
青年至今都记得那一幕,当他提着藤编教箱踏入学堂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左侧靠窗最后排埋头睡觉的少女。
窗外的秋阳温柔地扑洒在她身上,将她乌黑浓密的发顶映得炫着幽微的紫光。
静好、宁谧、安心、神圣......
这世间任何一个词都无法准确地形容温子珩那天看到这一幕时的心境。
“当时我站在台上,看你出声为我解围。”
青年边说边解开了身上的黑绸披风,露出了其下火红的嫁衣。
正无力地半倚着墙壁坐在自己桌案上的李澄玉见状眉尾不由地一挑。
“我当时心跳的特别快,咚咚作响,我以为是被人故意刁难的紧张,后来我才知道。”
说着,温子珩屈膝,抚着李澄玉的小腿,缓缓在她面前单腿抵地跪了下来。
“我原是对澄玉一见钟情。”
青年说这话时,一向容易羞赧的面上出奇的平静,只一双柳眼深深地,如两团漩涡般凝望着她。
纵使李澄玉一时片刻看不透浮动隐匿在这一双眼中的浓烈情绪,但是她知道一件事。
——温子珩没有说谎。
少顷,她唇角微扬,虽是惯常地在笑,可眼眸却是疏离而冷静地审视着对方:“你这是做什么?”
青年闻言深吸了口气,喉结发紧地轻颤着。
方才阐述自己心思时不见红的脸,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澄玉以前不是说,想试试在学堂里......”
温子珩蓦地咬唇,颤着眼睫嗫嚅了半天,仍克服不了自己,说出那个令人羞耻的字眼。
最后改换成了另一个。
“...
...弄我。”
李澄玉面上缓缓浮现出讶然的神色,此前,她的确在兴起时提出过想要在学堂里玩温子珩,但都被对方给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