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温子珩望见这诡奇的一幕,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然而脚步好似被人钉住了般动弹不得。他先是明显地恍惚了瞬,随后霍地抬眼,呼吸都在颤抖。
  事后的这几日里,温子珩一直在有意忽略或是拒绝深想最关键的一件事。
  ——自己送给李澄玉的贴身玉佩,为何会出现在霍京宇的床榻上。
  据他所知,李澄玉虽然行事随意,却很少丢三落四。
  “你、你为什么......”
  温子珩喉头一哽,险些有些说不下去。
  他用力咬了咬唇,很快便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渗了出来,青年牵了牵唇角泛起一抹苦笑:“玉佩丢了,为何不与善教早早说?”
  说罢,还不待李澄玉应答,青年便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语无伦次:“我、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我、我......”
  “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澄玉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全部,都是你想的那样。”
  闻听此言,温子珩神容先是一僵,紧接着眼泪便无声落了下来。
  “我不信、我不信澄玉是这样的人。”
  他缓缓地摇着头,俊逸消瘦的脸上神情固执。
  青年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在极力维持头脑的冷静:“理由,我需要理由。”
  说着,温子珩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迈步上前,昔日清明沉静的一双柳眼里除了浓烈的心痛,还有隐隐的希冀。
  希冀对方之所以这么做是存着难以言明的苦衷,抑或是遭受了威胁别无选择之下的自保......
  “我腻了。”
  李澄玉淡淡开口。
  ‘我腻了’这三个字,落在温子珩的耳朵里,不亚于万钧雷霆当头劈落。
  青年单薄的身形晃了晃,面上的神情是极度震惊时的全然空白。
  他唇瓣张合许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什、什么?”
  “我原以为善教这个身份玩起来会很刺激。”
  李澄玉望着他,徐然开口,轻快的声调听上去格外的天真与残忍。
  “但实际发现,并非如此。”
  说着,少女拢起嘴,将手中的线香吹得火光更旺些后,便信手将其插在了一旁的香炉中。
  “或许也与你性格有关,太过保守、死板、固执,就连叫。床都千篇一律,始终不肯主动说上一句荤话。”
  做完这一切后,她方抬起眼,看向面前的青年。
  只见对方一双柳眼不知何时变得血红一片,其中充斥
  的情感如宝石破碎后的纹路,复杂且浓烈。
  震惊、心痛、绝望、无助、崩溃......
  与此同时,泪水扑簌簌落下,打湿了他整张脸。
  李澄玉一锤定音:“你让我觉得很无趣。”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温子珩攥紧了她的手,泪水汹涌而出,嘶哑着低吼:“不、不!”
  不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
  然而李澄玉却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束缚。
  温子珩被她毫不留情的力道带得重重地摔在地上,当即忍不住痛呼出声。
  无意识地发出哀求:“不要,澄玉......”
  然而面前人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做出最后的裁决:“我不要你了,温子珩。”
  “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
  第78章
  “检测到女主李澄玉好感度飙升,恭喜宿主成兰君达到攻略进度百分之九十九成就,胜利就在眼前,请宿主再接再励!”
  在听完这声系统播报的内容后,李澄玉震惊地瞠大了眼,下意识向后退去,熟料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跌进了池水中。
  落水的瞬间,李澄玉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极速下沉的同时,意识也出现了空白。
  等再回过神时,周围已全然换了副场景。
  四面八方尽是白茫茫一片,无声无形,安静得仿佛这世间唯剩李澄玉一人。
  然而李澄玉却并不惊慌,甚至油然而生一股欣喜与怀念。
  时隔多年,她再次以清醒梦的方式进入了自己的意识海。
  她师傅口中,一切事物的本源。
  在这里,李澄玉像是终于摆脱了凡人肉。身限制的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极致的轻松与自由。
  很快,李澄玉便迈步朝前走去,凡她所经之处,山河逐渐成型,万事万物萌发。
  四周白茫的空虚迅速地被覆盖、填满,天空出现日月,大地四季更迭。
  只几个呼吸的工夫,小桥流水的村庄、热闹熙攘城镇、巍峨庄严的皇宫便拔地而起,又很快被李澄玉掠过。
  直到她跟随内心的指引来到一处悬崖边,头顶是一轮硕大皎洁的明月与时隐时现的繁星。
  李澄玉盘腿坐下后不久,余光便瞥见天幕上接连划过五颗流星。
  那些流星陨落后并未消失,而是直直地朝她飞来,挤挤挨挨地簇拥在她周身,成了漂浮在空中大小颜色不一的光团。
  意外地,李澄玉从五个光团中,分别看到了六个熟悉人的身影。
  这些......是什么?
  李澄玉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手指也点上了其中一个亮度明显比之其他要黯淡些许的光团。
  在触碰到那团光球的刹那,李澄玉周身场景顷刻变换,眨眼间,她便来到了一处森严古朴的高门深宅中。
  在这里,李澄玉意外以上帝视角旁观了温子珩结局凄惨的前世。
  温子珩出身书香世家,高祖、祖母、母亲,皆是当朝远近闻名的大儒,与温母青梅竹马的温父曲氏亦是名门闺秀。
  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五年后,温子珩在众人的期待下,呱呱坠地。
  虽是男儿,却也来之不易,温母温父将其视作掌上明珠。
  尤其是温父,在儿子抓周抓到毛笔后,便时常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读书练字。
  不过三岁,温子珩便会识写千字、颂百篇诗,聪敏异常。
  其祖母得知此事后,曾抚掌感叹:“若珩儿托生个女儿身,此后定大有作为。”
  熟料好景不长,温子珩六岁时,父亲曲氏便因突发恶疾与世长辞。
  三个月后,继父杜氏作为续弦被温母迎入了温府后宅,彼时他已身怀六甲。
  继父杜氏长着一副柔弱可亲的面容,初见小子珩时,便当众拉着他的手潸潸落下泪来。
  抽泣着做出保证:“好孩子,往后,我代你爹疼你......”
  然而不出半年,杜氏便以腹中孩儿托梦,想要长兄为其祈福纳吉好安全降生为由,在温母的默许下,将温子珩送去了距家百里外的老道观。
  “珩儿乖,等你妹妹平安出生,娘便来接你。”
  离别的马车上,母亲柔声这般哄他,而继父杜氏则沉默地抚着自己临盆在即的孕肚,唇角恍惚含着丝笑意。
  秋去春来,彼时方六岁的温子珩在那座破落道观里一待便是十二年。
  头几年,母亲、祖父还时常来探望他,幼时的温子珩极其珍惜与家人相聚的时间,总会在她们来的头一晚便兴奋得整夜失眠,天不亮便跑到山下等待。
  然而渐渐地,她们来得次数越来越少,反倒是继父杜氏,每年一次地来看望他,每次怀中都会多出一个新生的孩子。
  与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或弟弟。
  她们身上穿着光鲜亮丽又柔软舒适的衣服,看向温子珩这个长兄的目光充满着陌生与隐隐的敌意。
  “你祖父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你母亲事务繁忙抽不开身,珩儿不会怪罪她们的吧。”
  杜氏总是这般不咸不淡地解释,随后给他留下几件旧衣或发硬难啃的点心,说是母亲捎给他的。
  从不多看温子珩一眼。
  道观位于寒山深处,观中只有一老道公与一只上了年纪的狸奴,除了主神殿,其余三间四面漏风,条件实在艰苦。
  在温子珩来之前,老道公一人守了二十年观,性格孤僻且怪异,因此,温子珩在一开始吃过不少苦头。
  后来,老道公在知晓他的身世后心生怜悯,将温子珩收为了弟子,并发现他在书法上有浓厚兴趣以及卓越天赋后,开始悉心教导。
  观中贫瘠,凑不齐一套好的纸墨。温子珩便用竹枝在筛细的沙子上练、手指蘸水在平坦干燥的石板上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练出了一手超凡脱俗的好字。
  “此子笔下灵气逼人。”老道公时常对着到访的香客这般欣慰感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此后,寒山观里有在世钟王的消息不胫而走,最后不知怎的竟传到了城中杜氏耳中。
  温子珩十八岁那年,继父杜氏带着华服美饰与仆从忽然出现,说要迎他回家。
  “你妹妹渐长,府中需要人教导。”杜氏一改昔年的冷漠,笑得慈爱又温良,“更何况,你祖父近年想你着实得紧。”
  少年温子珩听罢,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在拜别老道公时,重重地给对方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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