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按理来说,成兰君说了这话,她必不可能再同对方睡一张床了。
然而成兰君一直没有睡回自己床的意思,李澄玉又不能硬逼着人家走,更何况自己床还是
他铺的呢。
而她也睡惯了大床,不想打地铺。
至于先和随春放挤一挤,李澄玉也不是没想过,然而春放生得人高马大,自己一个人睡下铺刚好占满,她若强塞进去晚上一定会掉床......
于是一来二去,李成俩人就又同昨晚那样睡在了一处。
反正成兰君只是睡觉缠她缠得紧了些,并不做什么,李澄玉眼一闭,全当自己是他的阿贝贝。
自己一女的,被男子抱一下又不掉块肉。
也正因如此,李澄玉才会第一时间发觉成兰君起烧这件事。
用烈酒给成兰君擦锁骨的时候,对方刚好醒了。
李澄玉瞧见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瞳孔先是有些涣散迷濛,随后缓慢地聚焦视线在她身上。
“玉娘,你人真好......”
少年的声音没了以往的冷淡,因虚弱喑柔而多了几分缱绻。
李澄玉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布巾,揽着成兰君的肩膀扶他坐了起来。
嘴上同他谦虚道:“嗐,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展开说说、我有时间。”
听得成兰君无声笑了下。
刚想张口,唇边便抵上了药碗。
“算了,先放你一马,快把药喝了。”
少顷,李澄玉又认真补了句:“快点好行吗,明天我想吃蒜香鱼片。”
闻言,少年翘起的苍白唇瓣弧度愈深,阴天似的眸子湿润润的,抬眼望着面前人的脸。
低低应了声,“好。”
说起来,成兰君与李澄玉刚结识的那段经历,有些超乎寻常。
彼时,她们作为励璋书院新入的一批丁级新生,由于寝舍不够,被分别安排与丙、乙级学姊同住。
运气好点的,会被分配到最长的甲级寝舍,熬走老学姊后好日子就不远了。
然而成兰君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他被分到了丙级寝舍,同两个脾气暴躁、凡事只用拳头解决的武生学姊合住。
由于励璋书院其中一条校规便是长幼有序、尊师重长,是以,书院私下高级学生倾轧霸凌低级学生之事屡见不鲜。
即便温校监曾再三强调勒令过此事,也依旧有人仗着自己家世倚势凌人。
成兰君的那两位丙级学姊便是如此。
“菜都做得这么咸,是想齁死我们吗!”
“滚出去,不到五更不许回来!”
砰的一声门响,摔得脆弱的窗棂都在抖动。
霎那间,许许多多条视线自周围寝舍投来,或恶意、或怜悯、或冷漠,或庆幸......
每个人都在期待成兰君会作何反应,然而当事人却如往常那般,面无表情地自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尘,朝彰溪边走去。
看戏的众人顿觉无趣,纷纷缩回了头。
嚓嚓嚓嚓——
银冷月光下,澄澈的溪水泛着粼粼波光,将少年那冰冷又神昳的面容照得透彻。
铁器磨擦过石头的嚓嚓声,衬得他周身气质苍凉又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成兰君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轻扬的女声。
“又是你,小哑巴。”
成兰君动作一顿,还未等他转过头,身旁便蹲下了一个人。
少女双臂环膝,歪头凑近了他,眼中带着笑:“先前说好的,再遇到就同我说说你半夜不睡觉在水边磨剪刀的原因。”
李澄玉实在好奇。
而成兰君却蹙了下眉,对少女这自来熟的语气有些排斥和警惕。
谁同她说好了?
算上这次,她们也就只见过两面而已。
“嗯?说说呀。”
李澄玉轻声催促,身体也不自觉往前倾了些,想看清此刻少年面上的表情。
成兰君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手中拎着那把湿淋淋被磨得雪亮的剪刀。
忽然出声道:“杀人。”
说完这话,少年睨向身旁的李澄玉,听到对方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瞪圆了一双漂亮桃花眼后。
心底忽然涌出了些报复性的快。感,令他单薄的脊背都不自觉阵阵战栗,愈发握紧了剪刀。
成兰君说的是真话。
他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不想再像当初那样如一只绵羊般,任人欺辱宰割。
哪怕代价是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也无所谓。
原以为少女会害怕逃走,熟料对方震惊过后,忽然面上一喜。
语气兴奋道:“什么时候?”
“能带上我吗,好无聊,想凑个热闹!”
第14章
这回轮到成兰君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杀人这种热闹,竟还有人主动往上凑吗?
他沉默半瞬后,冷漠拒绝道:“不行。”
说着,便拎着手中的剪刀往自己寝舍相反方向走。
李澄玉有些急了,抬步追了上去:“哎,为什么不行啊,你能杀人,我就不能凑凑热闹?”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给你加油鼓劲成不成啊?”
片刻后,成兰君被她纠缠得受不了了,一下顿住了步子,
垂着眼睫对她说道:“别跟着我了,你回去吧。”
李澄玉仍是笑眯眯地瞧着他,显然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成兰君只好抬起头,迎着月光直视上她的眼睛。
黑漆漆的两只凤眼如同浓郁的乌云,重复道:“我骗你的,你回去吧。”
又很快地移开眼。
李澄玉停顿了几秒,上前一步问他:“那你会做饭吗?”
语气依旧是笑盈盈的。
书院里的饭菜不怎么合胃口,自己又不会做,一直想带个厨子上山,但书院又有规定。
这可愁坏了李澄玉。
少女的这个问题问得很是突兀,然而成兰君却呼吸滞了下,而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会,只会一点。”
想了想,他又谨慎地说了后半话。
成兰君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奇怪,明明当初怀他时便一早知道是个男胎,却还要大碗大碗地喝转胎药企图将他变性成女子。
愿望落空后仍不死心,买通稳公谎称他是女婴以稳固自己正夫的地位。
而他那个忙得年年不着家,每次回家都是往里抬美侍的母亲竟也可笑地信了。
自此,成兰君被迫在外扮了十七年的女子,而他的父亲一边骄傲地喊着他‘女儿’、‘心肝儿’,一边又勒令他私下将男德、男训、男红、茶艺、厨艺等凡是男子伺候未来妻主的学问,都要学个透彻。
理由仅仅是当年自己吃过这方面的苦,也得让他尝上一遍,谁让成兰君托成了个男儿身,占了他的女儿命!
矛盾又拧巴。
“那这样,我帮你教训欺负你的那些人,你搬来同我住,给我做饭吃好不好?”
李澄玉的提议听得成兰君微微蹙起了眉,有些戒备地看着她。
长期遭受她人的欺辱与霸凌,成兰君已然变得不相信任何人。
旁的学生都只会瞧他的热闹,即便有些性子软的也只会躲得远远的,担心殃及池鱼。
面前少女嘴上说要帮他教训欺负自己的那群人,怎么能保证事后她不和别人一样欺负自己呢?
成兰君松开了紧抿的唇瓣,刚想再次回绝,便听面前人又道了句。
“你是在怀疑我怎么知道你受了欺负,以及——我会骗你吗?”
李澄玉眼中带笑,不急不慢说:“你长得文文静静的,脸跟个小菩萨一样,性子又这么软,杀人都怕连累别人,定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忍不了的。”
“每次见你背后都还带着脚印,不是受欺负了还能是什么?”
“怎么样,要不要按我说的试试?”
几息后,还不待成兰君回答,少女便率先一锤定音。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语毕,李澄玉便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带着成兰君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是这间吗?”
寂静无声的寝舍院里,李澄玉指了指面前紧闭着的木门。
成兰君忽然有些反悔了,毕竟里面二人自小便习武,力气更是一个顶俩,李澄玉这么贸然进去,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她不像是会拳脚功夫的。
成兰君挣了挣被少女握着的手腕,刚想撒谎说‘不是’,对方便先一步抬脚踹开了门。
咣的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在隐隐颤动。
响声未歇,屋内便有人破口大骂:“成兰君你个不阴不阳的贱种,不是让你五更才
回来,这么早你是想找死吗!”
“还敢踹门打扰姥子睡觉,姥子今日不将你头摁夜壶里就不姓刘!”
“原来你叫兰君啊。”
李澄玉转头看向身边人,笑着夸赞道:“挺好听的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