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颜霁并没有松手,她阴沉着脸,瞪着李平,“松开!”
  “项娘子,您现在这么闹是没用的,死士是不会轻易开口的,倒不如先为老夫人清洗身体,如何也不能让老夫人就这么入了殓不是?我这便去定上好的棺木……”
  这话终于劝动了颜霁,她松了手,转身进了屋,将院内的一众人等都无视了。
  直到看见安安静静躺在床榻的娄氏,颜霁才终于褪去了浑身的尖刺,她的嘴角颤着,眼眶通红,双手举着,却不知怎么为娄氏清洗。
  “阿娘,你……你……对不起!……都怪我!”
  颜霁双腿无力的跪倒在地,后悔和无助交织在一起,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痛哭出声。
  她甚至不知道要和娄氏要说些什么,又从何说起。
  情绪的崩溃让她几乎无法说话,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几乎就要窒息,她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难以自抑的身体反应让颜霁稍稍清醒了,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她擦去了眼中的泪,轻轻的靠近,趴在了娄氏冰凉的身体上,感受着这个母亲对她最后的爱护。
  她从一个现代人忽然穿越到这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娄氏,是她无微不至的关爱,是她细腻温和的理解,时时刻刻都护着她,便是一个馍馍也都留给她。
  那些日子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闪过,悲欢之时都是她陪着自己,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能作一个小孩子,永远都有母亲的包容和关爱。
  自己消失了那么久,一定很挂念自己,刚才一见面,她就发现她瘦了很多。
  思及至此,她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她捂着脸爬了起来,不敢把泪落在她身上。
  “阿娘……对不起……我……”
  颜霁泣不成声,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说什么,杂乱的脑子里冒出了太多太多,争前恐后似的,张了张嘴,最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项娘子,水烧好了。”
  李平一面命人去城里定了上好的棺木,另有打理丧事的一应物什,一面又命人烧了热水。如今这个情形,他也不能就这么强硬的把人带走。
  那样,实在是太不讲人情了。
  说完,李平又退了出去。
  看了眼被人押着的死士,李平暗叹了口气,这事儿是他的疏忽,本不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儿,更何况,看方才的情况,项娘子已经把这笔账记在了他们家主头上,实在是他的罪过。
  院内留了两人,余下的仍藏在了暗中,眼下摸不清楚情况,备不住背地里还会有偷袭,若是丢了项娘子,那他的小命只怕也要不保了。
  写了密报,命人快马加鞭送出去,李平才堪堪坐了下来。
  -独守空房的卢婉次日依旧没有等来裴济,当日裴荟的蠢钝愚笨,又加上颜霁的出逃,两项罪责,裴济一并命人打了板子,这下可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便是裴济没有直言,这一套办下来,卢婉的面子也丢了大半,府上的婢子们个个都是人精,暗地里早已经落了眼了。
  此事,卢婉当然知道。
  可她只能强撑着,她不相信她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而裴济也不会不顾忌她范阳卢氏的名号,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局,她有的是时间。
  “人到哪了?”
  卢婉手里捏着针线,身前是一腾空跃起的五爪金蟒,已经绣了大半。
  没有接手冀州府内的一应事务,她给自己找了个事儿做。
  “家主那边传话来,人已在豫州宛丘,只待那项氏露面,必定逃不了,当即就能……”
  砚秋说着,做了一个抬手抹脖的动作,余下的无需再说。
  “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罢?”
  “不会,派去的两个死士是荆州人士,真要是查起来,也查不到咱们卢氏头上,最多是家主同荆州开战,胶着不下,那边才派人下了手。”
  卢婉听了,不再多言,仿佛一心扑在了身前的绣棚上。
  那厢裴济却是查出了颜霁当晚的消息来,他当即下令,捉拿那一批车夫,严加问询,必定将人在途中的一言一行都摸个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地牢中的青萍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孟山从裴荟手中接下后,直接令人就上了刑。
  数十番酷刑,青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同样遭遇的,还有被吊在城墙上的沈易,尽是冀州的五月还不是酷暑天,可被晒了十数日,沈易的嘴巴早已经干裂了,一顿餐食未进,仅靠着裴济的一句话,勉强吊着性命。
  “我倒要看看,她能逃几日?”
  第71章
  昨夜的暴雨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一如那被冲刷干净的地面,除了晨间略带潮气的芦苇,还有一座变大的土坟。
  颜霁跪在坟前,面无表情的慢慢燃尽了手中的黄纸,她的泪似乎在给娄氏擦拭身体时已经流干了,亲手掘起一锹锹的土落在那黑漆棺木上时,她也不曾落下一滴泪。
  她亲手安葬了她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她变成了一个孤儿。
  等她离开后,不再会人知道,这坟里埋的是什么人?
  除了那碑上题着的字。
  项娄氏,她和自己的丈夫葬在了一起,自己的姓氏前坠着丈夫的姓氏。
  一个女人,只是她丈夫的附属。
  也仅有项娄氏这个三字,颜霁从未问过娄氏自己的名字。
  身后不远处的李平看了看天,霞光簇锦,山际隐隐,远处的鸟儿扑闪着翅膀,只留下几个墨点。
  项娘子跪在这坟前一整日都没有离开,如今看天色已晚,李平走上前去,开了口。
  “项娘子,天色已晚,您先回去罢。”
  颜霁没有回答,她似乎都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的烧着那些黄纸。
  过了许久,那堆火渐渐灭了,缓缓升起的烟熏到了颜霁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落着泪,一滴滴落在了那堆灰烬上。
  “回哪儿?”
  颜霁踉跄着站了起来,看向了路旁的那辆马车,那是李平备下的,不知什么时候在的。
  “待您休整过后,明日便回冀州。”
  颜霁轻笑一声,“冀州?”
  随即她淡淡问了一句,“沈易也在那罢?”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李平沉默,即便当日不是他将那位先生带回去的,可他临出发前也知道了,那位沈先生的确在冀州,也的确被家主下令挂在了城墙上,可此刻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可他的沉默,未尝不是一个答案。
  颜霁没有再问,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坟,随即转身,走出了这块土地。
  她曾在这里摘过药草,也曾在这片土地上幻想过以后的生活,她所有美好的记忆都留在了这里。
  回到那座小院,颜霁最后摸了摸那张老旧的床榻,卸下了帏帐,细细打量着她曾经睡过的房间,还有她的那几幅画,都被娄氏保留了下来。
  她只拿了一块手帕,是娄氏专为她绣的。
  除此外,什么她都带不走,便是娄氏攒下的那些鸡鸭蛋,还有被圈在栅栏里的鸡鸭,还有她养的旺财,都只能属于这里。
  阖上了门,颜霁背着竹篓,赶着这些鸡鸭慢慢过了河,看见了沈家药铺的牌子,她的脚反而抬不起来了。
  “你们别跟着我,我既然说了会回去,就不会再逃了。”
  李平的脚步停下,看着人停了半晌,才往过走去。
  暗中的人却不会真的停下。
  走到门前,颜霁吸了一大口气,又缓缓呼出,刚抬起手,就听得一声“项姐姐”?
  “项姐姐,是你吗?”
  颜霁回过身来,看着这大半年已经长高了的潘云儿,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阿舅呢?”
  颜霁刚挤出的笑顿时就僵住了,她快速的眨了眨眼,又笑起来,“你阿舅在冀州呢,那儿忙得很,我先回来看看。”
  “你快进来坐,”潘云儿放下手中的树枝,忙朝里喊道,“阿公,阿娘,项姐姐——阿姑回来了!”
  颜霁忽然不敢见沈阿父了,她忙卸下了肩上的竹篓,“云儿,这些东西你都收下,我今夜还得赶路……”
  正说话间,沈梅走了出来,她看见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也吃惊不已。
  便是潘云儿还小,不知道当日的情况,可她不是不知道,项氏的那位什么表哥,绝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当日他二人走后,沈易便成天成宿的魂不守舍,连坐诊开药都没了心思,写了几封信托人带去了冀州,也没给回信儿。
  沈易终是坐不住了,他留下一封信,人便偷偷溜走了,时至今日,仍未回还,便是一封信也没有托人捎带回来。
  家中老父等了许久,直到有人看见了那贴在城墙上的告示,回来说给了他听,自打那日人就落了心,缠绵病榻至今。
  “你这是?”
  沈梅注意到了脚下成群的鸡鸭,不知她何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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