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人!小人!”
  ……
  走至外室的裴济自然将她这咒骂都听进了耳朵里,可他不怒反笑,她也有端不住硬不了的时候。
  “去,传裴荃,躲了这么久了,该出去办差了,将那沈家小子拘回来,另外,即刻将抱山斋那婢子传来,就跪在这院子里,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还能不能硬的起来?”
  这话自是吩咐门外的兵士,可跪在外室的绿云和叩香却是连头也不敢抬,内室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是没听见,娘子的咒骂犹在耳边,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娘子今日种种反应是何缘故。
  “好好看着,出了什么差池,提头来见。”
  “喏。”
  这话不仅仅是对门外的兵士,绿云和叩香也当即跪拜在地,应声答道。
  直至那藏色云缎镶玉锦靴又从身前离开,绿云和叩香才敢起身,小心翼翼地入了内室,走到床榻边,将倒在床榻上衣不蔽体的颜霁扶了起来。
  两人不敢冒然出声,只是伺候着换了衣衫,还要上药时,却听颜霁出声吩咐,“沐浴,我要沐浴。”
  两人不敢违抗,便是娘子和家主之间有什么隔阂,身为婢子的两人也不敢对娘子不恭,方才那一声极响的巴掌声,他们都听见了。
  此刻,娘子面上仅有两处红色指印,绿云不敢再想下去,那一掌到底落在了何人面上?
  待人从浣尘出来,另包扎过伤口,上了药,绿云将那膳食又呈了上来。
  “娘子,您就吃一口可好?”
  此刻院内正有一前车之鉴,他们不敢不尽心。
  第47章
  夜色昏沉,不知是几时。
  颜霁睡不下,躺了片刻,听着呼啸的北风吹打在窗上,起身披上那胭脂点绣花袄,下了床榻。
  她便是再没有胃口,也还是用了一盏甜羹。
  同裴济的交手,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濒临昏厥,即便此刻她在裴济手中还是只有任他欺辱的份儿,可这不会是无法改变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永远的赢家。
  她必须养好自己的身子,她还想离开这个牢笼,为此损害了自己的身子是不值当的。
  映着内室的烛火,颜霁慢慢走到了窗边,如今仅有这一扇窗户,她还能看看外面的天空。
  北风萧萧,冀州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夜也格外的长,推窗望去,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不知下了多久,那屋檐红瓦间似乎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天地见只有簌簌的落雪声。
  刺骨的冷风裹挟着飞舞的雪花吹进屋内,冷空气钻进口鼻,打了个冷颤,颜霁还是伸出了手,冰凉的雪花落在手心里,细细看了,才知这里的雪花同她曾经二十四年见过的雪花,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不同的是她。
  本就不属于这里,又怎么能在这里生出枝芽?
  颜霁想起了她原本的世界,她想爸爸妈妈了,她也很久没有梦见他们了。
  这些日子,她总是梦见沈易,梦里多是可怖的场面,鲜少有什么欢愉的,便是有,等她醒来也并不能欢愉的起来了,只有萦绕在心间的怅然若失。
  便是娄氏,她也很少梦见。
  她相信沈易,即便他二人没有这层关系,依着沈易的本性,他也不会冷眼旁观。
  有沈易照看,她对娄氏的生计放心很多,至少不会离了她生存不下去。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娄氏是唯一一个让她体会到亲情的人,时时刻刻挂念着她,便是几个杂面馍馍,也要问问她可吃得饱了。
  明明还没多久,颜霁却觉得疲惫,似乎过了很久,那些温暖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远。
  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成长为一个种田文女主,那座院子里的药草,还有她养的鸡鸭,她的日子明明在越来越好,甚至她还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自己想要相携一生的伴侣。
  她以为一切都可以继续美好下去。
  可是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了。
  在她最欢喜的时候,兜头一盆冷水浇在了身上。
  对于穿越这件事,起初她并不是那么坦然接受的,至少刚刚来的这个世界的那几天,她总是难受,她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想念那个世界的所有。
  可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她鼓励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
  她会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
  她已经拼尽全力了,为什么会遇见裴济?为什么要让她遇见一个疯子?
  颜霁不明白,她总是想不明白。
  眼前白茫茫的世界模糊起来,不停轻颤的睫毛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终于滑落下来,从面颊经过,垂在那红色指印处。
  她蜷缩着身体,无力再站,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不停颤抖的身体,她只能将头埋在腿间,喉间发出细碎的哽咽,任由泪水洇湿了衣袖。
  今日守夜的叩香一直倚在内室门边,她听见了内室响起的脚步声,只是走到了屏风后侯着,见娘子难得走动,便没敢出声扰了娘子。
  此刻,听见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叩香更不敢上前了。
  这种时候上前,撞破了这层纸,她这样盖着郡府戳儿的婢子,只会更惹人嫌。
  今日在这房内发生的一切,她同绿云都尽收眼底,可身为婢子,她怎敢置喙主子间的事儿,怕是再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叩香不敢发出动静,她只能低头立着,等娘子缓过来了,再进也不迟。
  埋头痛哭的颜霁丝毫没有注意到相隔不远的屏风那儿还有人,她似乎哭不尽了,眼泪也流不完了,如同那决了堤的黄河般。
  不知过了多久,颜霁终于抬起了头,她紧紧攥着衣角,手腕处的棉布见了红,可她浑然不觉,还在不停的抽泣。
  直到她慢慢平复了心情,心口也平缓下来,颜霁才擦去了面上的泪痕,眨了眨眼睛,重新站在了窗前。
  这一刻,盯着窗外的颜霁发现了不对,这雪下的也未免太厚了,已经堆积成了小山。
  方才还平整的地面上,骤然多出了一块厚厚的雪山。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这并不是幻觉。
  颜霁瞪大了眼睛,才发现那似乎是一个人,一个倒下的人。
  这样的雪天里,怎么会有人倒在院子里?
  颜霁转身便走,而守在屏风外的叩香也听见了脚步声,她现身问道,“娘子,可是有吩咐?”
  颜霁被突然出现的叩香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指着那扇窗的位置问她,“我瞧见那雪地里有人倒下了,你快让门外的兵士找个屋子给抬进来,别冻坏了。”
  叩香听见这道命令,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
  颜霁以为那人是冒犯了裴济被罚,想起她来的第一日,便见人活生生的被乱杖打死,如今又是这样。
  裴济,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见叩香毫无反应,颜霁只能自己去做。
  她明白叩香的顾忌,在这个偌大的郡府内,裴济才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只能服从主人的命令,遵守主人定下的规矩,否则,他们将会得到惩罚。
  而自己,在他们面前,是没有任何发号施令的权限的。
  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接受着这样的思想灌输。
  因此,即便此刻叩香没有任何反应,颜霁也不会怪罪她,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为了保全自己,只能这样。
  颜霁明白,所以她抬起步子,朝外走去。
  可现实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本就是一个被困在牢笼的囚犯,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别人?
  看着挡在身前的长剑,颜霁被逼停了步子,身后紧跟着赶来的绿云和叩香,连连拉住了要硬闯的颜霁,“娘子,您千万不能出去。““可那人都冻成什么样了?再不去救他,只怕要死在那儿了……”
  颜霁看着那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绿云同叩香不肯放手,他二人甚至不知如何同娘子说,那人便是家主特意使人召来,特意跪给娘子看的。
  “我知道你们是怕裴济处罚,你们只当作看不见就好,我自己去,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把人害了,他的父母妻儿日后可怎么办?”
  颜霁很体贴的开口,给他们找了一个借口。
  可绿云和叩香不是那等傻的,见娘子这般急切,也心知瞒不过去,家主此番便是故意做给娘子看,敲打她的。
  两人对视一眼,将颜霁好歹请进屋内,扑通一声,两人跪在了颜霁面前。
  颜霁实在受不了,动不动就给自己下跪,她很不习惯。
  “你们别这样,便是我不去也没有必要向我下跪,有什么你们说便是了。”
  颜霁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即将说出来的话,会让她多么的崩溃震惊。
  绿云顿了顿,硬着头开口,“娘子,那是家主临走前特意交代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颜霁当然明白,如果不是裴济,谁还会干出这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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