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该换药了。”
  颜霁捣好了药,揭开那日裹缠的粗布,已经沾染了血水,药草拨开,暗红的血从伤口涌出来,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刺鼻味。
  捣好的药重新敷在伤口处,裹上几层粗布,紧紧打结,完成这一切,颜霁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这伤怎么不结痂?”
  照常理说,敷着草药,又裹了布,即使不曾结痂,怎么会有见好的趋势。
  可他这伤口怎么还往外流血?
  “医书有记载,下肢结痂通常比头面晚,像这般大小,少说要半旬。”
  “半旬?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颜霁惊讶,居然要这么久?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什么时候才能走?她什么时候才能不伺候他了?
  “少说三月。”
  “啊?”
  颜霁的脸色立时就垮了。
  “你吃这么多,还得给你抓药,我阿娘得绣多少手帕?”
  “晚娘,别这么说,”娄氏忙止住她这口无遮掩的孩儿,“郎君莫见怪,晚娘她并无恶意。”
  裴济点头,对坐在小凳上托着下巴无所事事的人说,“我有挣钱的法子,你可要听一听?”
  “你说!”
  颜霁眼中来了光彩。
  裴济缓缓开口,“昨夜我看你的画并不俗,想来被人拒之门外是无人举荐,可对?”
  颜霁连忙点头,“对!”
  裴济又问,“我见你似乎识得药草,还略通药理?”
  “对,”颜霁这时也顾不得再跟娄氏编什么梦中仙人传授的幌子了,只满心想着挣钱。
  “这方圆十里有几家药铺?几家看诊大夫?”
  “只有一家。”
  “人口,位向,都细细讲来。”
  “那药铺是我们邻村的,离这儿有三四里地,这附近几个村子但凡有问诊求药的都去寻他,他家中有一个老沈先生,还有一个小沈先生,还有个他阿姊家中送来的小外甥女跟着,旁的就没什么人了。”
  裴济听完,当即便道,“那便好说了,据你所言,他们人口少,采药成本太高,他们那儿定是有旁人来送药的。这样,你每日采药,沽价比那送药的略低些,送到那铺子里去,如此一来怎么也有十之一二的入账。”
  颜霁的脑子跟着转了一大圈,最后绕回原点,“可我认得不多……”
  并非是认得不多,而且时间太久,早记不清了。
  “无妨,每日你采了药,有哪个不识的我同你说。”
  “成!”
  颜霁没想到他还能这么好,似乎从前将他看扁了,欢欢喜喜的跳了起来,脚下一滑,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儿。
  “玉带草连敷三日。”
  第5章
  摔了个大屁股蹲儿,颜霁终于老老实实的敷药了。
  没两日,腰间便不痛了,青色的淤青不知何时变成了紫色,好在日间活动不受影响。
  待这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一停下,颜霁便背着她的小竹篓去了后山。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被洗刷过的空气,莫名带着一股凛冽的湿意,迎面打来,鼻尖微微见凉,忍不住便打了个喷嚏,地面泥泞不堪,走得几步,颜霁便脱下了鞋袜,扔在背篓中,赤脚而行。
  湿腻腻的泥土沾上脚,一步一打滑,颜霁转而走在草上,步步留心,这几日的雨后,必会有些菌菇木需长出,若还有些树枝能被风吹下,一并捡回家去就更好了。
  行得一路,摘了两捧的菌菇,木需却是未见,还捡拾了一大捆树枝,瞧着够烧得几日。
  这还是其次,更要紧的是那些药草。
  上次给茯生用的小蓟雨后又新长出了些,太小的芽儿还能再长些时日,玉带草也摘了些。
  无人开荒的地方,野草长得格外茂盛,其中不乏那许多草药。
  但凡有认得的,颜霁连同根系一并都挖了出来,也有些不大确定的,暂且采了一两株,带回去给茯生认认。
  待颜霁身后的小竹篓装满,拖着绑好的树枝才下了山。
  这时,太阳已经照在了身上,脚下的泥土逐渐干结,野草上的水气渐渐滑落,打湿了挽起的裤脚,颜霁却顾不得再停下步子,一鼓作气往那茅草小院而去。
  娄氏正坐在屋檐下做绣活儿,那篱笆作的院墙,一眼便能看见,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了,起身走来。
  “怎么捡这么多树枝?连鞋袜也脱了?这天儿还有寒气哩。”
  颜霁松开树藤,兴高采烈地同她说,“穿着要沾泥,好些树枝风一刮掉了好多,我还挖了好多菌菇,能煮汤喝了。”
  娄氏接过她手中的树枝铲子,同她进到院中,在院中散开,“等晒干了够用几日了。”
  颜霁卸下竹篓,将草药菌菇一并倒出,“阿娘,你看,我挖了好多草药,等下晌我便去问问小沈先生。”
  药草虽已采了,却还没问过销路。
  归置好物什,攥着那两株她不确定的药草走近了茅屋。
  停在窗边,朝内大喊一声,“茯生!”
  裴济抬头,看向窗边的人,举着一株药草问他,“这个是什么?”
  “太远了,拿近些。”
  颜霁闻言,便伸直了胳膊往里给他看。
  “你进来。”
  颜霁有点怀疑他到底认不认得了,“你看不出吗?”
  裴济无言。
  颜霁看了眼他的脸色,终于还是低了头,正要踏进屋内,跟着她身后忙的娄氏忙拉住了她,低声说,“净了脚穿上鞋袜再进去,教他一个男子平白瞧见了......”余下的话尽在不言中,颜霁看着娄氏一脸的为难,才恍然想起曾听老人说起过,有哪一户女子的脚被人见了,第二日便寻了根绳子上吊了。
  如今看来,在这里女子的脚应当也是极为私密的。
  曾记得古画亦有记载,有劳作妇人当街袒胸露乳哺乳孩童,却不见女子的脚能露出裙外。
  颜霁只得随了娄氏,净了脚穿好鞋袜,再进屋内。
  裴济拿起颜霁采来的那两株草药仔细看了又看,才同她说来,“这一株应是山荷叶,因着遇雨,花瓣才会变成透明,全草入药,有祛风清热,燥湿止痒之效,而这株则是苦丁茶,晒干后入药,有活血化瘀,疏风清热之效,在此地算是少见,沽价不会低。”
  颜霁听罢,心中已有了主意,“我可能在家中自己种植?积少成多?”
  不待裴济作答,颜霁又理智许多,“算了,我先去问问小沈先生收不收?”
  裴济见人兴冲冲出门,愈发确定此人呆傻愚笨,不似娄氏所言早已恢复如常,如何会是裴淇的爪牙?
  后河离得不远,颜霁寻着干结的地面走,不到两刻钟便看见了那块沈家药铺的牌子,靠近敞开的院门,一股药香便扑鼻而来。
  门边蹲着几个小娘子,潘云儿一眼便看见了来人,忙扔下手中的羊拐,扭过头特意朝院内高声唤道,“项姐姐,你来了,是来找我阿舅的吗?”
  颜霁顺手牵过她递来的小手,“对,云儿越长越聪明了,你阿舅可在?”
  潘云儿没见她阿舅出来相迎,还有些奇怪,她阿舅不是最欢喜项姐姐了吗?
  “在,方才还在,这会儿许是被我阿公喊走了,我阿公最严,每日都要我阿舅把脉……”
  颜霁随着人进到院内,被潘云儿安置到中房坐下,“项姐姐,你喝茶,我这就去寻我阿舅。”
  “不急,”颜霁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好香的茶,这是进城买的吗?”
  “对,我阿舅说你来就专给你泡,”潘云儿可要给她阿舅多说说好话哩。
  颜霁笑了下,“莫不是你阿舅太抠,连你也不许喝?”
  “哪有?”潘云儿不想让项姐姐误会了她阿舅,立刻辩解,“我阿舅最大方,每每进城买药,都给我买麦芽糖哩,我阿娘也比不上。”
  颜霁被她机灵的模样逗笑,便也同她玩笑起来,“你阿舅莫不是进城买药了?你故意骗我留这儿跟你玩儿?”
  “没,我阿舅前些日子才去过,”潘云儿生怕自己搅了她阿舅的好事儿,伸着头直往外看。
  一盏茶饮过,还不见人,潘云儿可是坐不住了,“项姐姐,你先坐会儿,千万别走。”
  说完,人立刻跑了出去。
  颜霁想,茯生所猜果然不错。
  小沈先生固定去宛丘城中购药,只是不知她采那么点量他收不收?
  正在犹疑之际,只听得潘云儿跑来,同她通报消息,“我阿公正考我阿舅哩。”
  “那我明儿再来罢,”颜霁想,这事儿她还得仔细想想。
  “你跟我说也行,”潘云儿拉着颜霁,拖延时间,“我保证一字不漏的告诉我阿舅。”
  颜霁有些犹豫,“我,我……”
  还未下定决心,猛然听见潘云儿喊叫起来,“阿舅,你快点儿!项姐姐等你好久了......”“你且帮阿舅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失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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