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林仪唇边泛起一丝微微苦笑，夏伊这才发现，她面色憔悴，眼底似乎还有血丝。
“谈判陷入泥沼，你没有必要来淌这趟浑水。这样吧，明天你称病告假好了。”林仪说。
原来还有病遁这种高级操作。
夏伊唇角微扬，回了声：“知道了，谢谢。”
挂断通讯后，她又拨通了顾青菲的号码。
顾青菲的态度倒是意外地诚恳：“如果你不愿意参加，可以拒绝。”
“我可没说不参加。”夏伊语气淡淡，却不容商量：“不过，既然要我去，就让我当谈判首席吧。”
林仪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得到通知——夏伊，接替她，成为谈判首席。
这就意味着，夏伊将为谈判结果负责。
如果谈判破裂，夏伊会被议会追责；如果签署了不平等条约，夏伊会引起民愤。
这本来是林仪将要承担的。
她立刻找到夏伊，问：“怎么回事？”
“我自己要求的。”夏伊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林仪。
“反正我只是一个小小辅佐官，真被追责，首先该问责的，是任命我的人。”
“再说了，我也想去现场感受一下气氛。说实话，每天看你们的会议记录，都快憋出内伤了。”
她说到最后，噗嗤笑出声来。
轻松淡定，一如既往。
林仪久久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说出：“也罢。反正迟早，你是要接这幅担子的。”
“别说的那么吓人！”夏伊吐了下舌，眨眨眼：“担子太重，我会跑路的。”
林仪失笑，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
这项谈判任务，其她人都避之不及，唯有夏伊，明明能置身事外，却主动闯进了风暴眼。
虽千万人，吾往矣。
注视着夏伊消失的背影，林仪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句话。
堡垒使团计划滞留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下午便将乘坐专机离开白塔。
莱瑞特心中遗憾。
白塔对使团的监控密不透风，那次疏导之后，他再没有见到夏伊的机会。
他暗自盘算的“将她掳回堡垒”的计划，连实施的可能性都没有。
怀着遗憾，他走进谈判大厅，却意外地看到了夏伊。
她一身白色辅佐官制服，坐在白塔方的中央位置。
那本该是谈判首席林仪的位置，而林仪此刻坐在她身侧，正一边调出光屏，一边低声向她讲解资料。
她的存在格外显眼。
因为她特别年轻，周围坐的全是三十岁以上的议员。
也因为她是唯一一名辅佐官，却偏偏坐在众星捧月的核心位置。
她安静地坐在其中，既不紧张，也不骄扬。
她认真聆听林仪的讲解，犹如学生在听老师的课。
莱瑞特想起他看过的一份资料，林仪曾是向导学院的院长，她和夏伊本来就是师生关系。
前两次会议气氛都是高压紧张，而今天，因为夏伊的突然出现，空气里多了几分微妙的变化。
会议伊始，双方起立，握手致敬。
林仪简单介绍：“今天的谈判首席，由夏伊辅佐官担任。”
本来，堡垒使团可以趁机发难，质疑白塔怠慢——竟派一个年轻辅佐官担任谈判首席。
可使团成员一眼认出，夏伊正是那位莱瑞特亲自点名疏导的向导。
见莱瑞特没有表态，他们也选择了沉默。
莱瑞特握住夏伊的指尖，语调意味深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夏伊用官方语气疏离地回道：“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脑中都闪过同一个念头——白塔这是打算用美人计换取和平？
然而，会议开始后，众人很快发现，这位首席谈判几乎不说话。
她只是安静地倾听，时而支着下巴，时而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笔。
气氛很快从一开始的微妙平和，转为紧张压抑。
谈判围绕四项议题展开—堡垒要求在边境划定新的军事管控区。
指责白塔对自由城邦的渗入，要求白塔撤出。
单方面的要求白塔压缩军备，而不肯公开己方的军备数据。
此外，还对白塔哨兵的人权问题，提出尖锐的批评。
堡垒咄咄逼人，一副谈不拢就开战的强硬姿态。
白塔方一再退让，竭力想抓住维系和平的最后一丝希望。
中场休息时间，夏伊独自一人，走出谈判厅透气。
外面是一个花园。
雪，从早上开始就下个不停，纷纷扬扬，给白塔建筑群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
夏伊走到花园深处，一颗冷杉树下。
树枝上落着积雪，树形高大漂亮，节日时会披上彩灯，挂上彩饰。
她忽然意识到，再过半个月，就是新年了。
白塔上下将充满欢乐祥和的气氛。
和平已经持续了八年。
人类是健忘的。
八年的和平，已经让白塔的向导变成了温顺的羔羊。
面对恶狼的恐吓，她们缺乏正面对抗的勇气，只想妥协和拖延，维护如履薄冰的和平。
夏伊不由想起了克莱尔。
克莱尔可能是一个糟糕的掌权者，但她有一点值得肯定，就是始终都保持着高度的危机感。
“白塔的雪很美。”
身后传来莱瑞特的声音。
夏伊没有回头，她就料到他会跟来。
“堡垒都城，很少下雪。”莱瑞特继续说道，语调平缓：“冬天里北风卷着沙尘暴，一夜之间，城市里所有建筑、道路和车上，都会落上一层黑沙。”
“所以我们几乎没有公园，因为打理起来太麻烦，还浪费钱。”
“政府只要有多余的经费，就会投入到军队上。”
“白塔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打过仗了吧？”
“而我们的士兵，一直坚守着北方末日谷防线，从未停止过和异种的战斗。”
夏伊转过身，正面看向莱瑞特。
他站在雪中，挺拔如松，散发着冰冷克制的铁血气息。
笔挺的墨蓝色军服映着雪色，冷冽得几乎刺目。
仿佛那天，那个跪在她脚下、戴着止咬器和项圈，颤抖着乞求她怜悯的哨兵，只是一场幻觉。
夏伊伸手，指尖轻轻触过他胸前的荣誉勋章，冰冷锋利的金属质感透过指腹传来。
“这是你和异种作战时获得的？”她问。
莱瑞特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这枚勋章，来自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场，是他荣誉与野心的象征。
他挪动脚步，高大的身材将夏伊遮挡的严严实实，挡住远处探寻的目光。
从旁人角度看来，两人站在冷杉树下交谈，谁也看不见她指尖落在何处。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谈判桌上？”他问。
“谁知道呢？”夏伊抚弄着他的勋章，唇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也许，有人指望美人计奏效，换来你的让步？”
第65章 群狼他是这片大陆上，最冷酷的权力符……
莱瑞特望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孩,心神有片刻恍惚。
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献上整个世界。
可他最终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不可能,我做不了主。”
“那谁能做主？”
夏伊的指尖轻轻拨弄着他胸前勋章上的金色绶带,语气轻飘地问。
“听说你们的政权刚进行了一次新老交替,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第三执政官。”莱瑞特说。资料中都有，她明知故问。
“从黑晶城回去，你竟然还能升职？”夏伊嘲弄道：“果然是独裁制度，一切靠血脉。”
莱瑞特没有接话。
从出生那天起，他就接受残酷的筛选，比起血脉承权,他更是优胜劣汰的幸存者。
“那你们的头,第一执政官有权决定吗？”夏伊问。
“首席执政官。”莱瑞特纠正她的称呼,神情凝重了几分,“即使是他，也无法让步。”
“也就是说,整个堡垒的哨兵集团都想要战争了？”
“如果你们愿意全盘接受我们的条件,可以暂时避免开战。”
“暂时避免开战——也就是说，最终还是要打。”
夏伊嗤笑：“先用和平条约限制住我们的手脚，削弱我们的力量,然后再挑起战火，那时你们的胜算就更高。打的真是如意算盘啊！”
莱瑞特移开目光,望向远处飘雪的灰色天空,语气低沉：“异种潮迟早会卷土重来。大陆需要统一,只有集结全大陆的哨兵和向导的力量，才能保证人类的生存。”
夏伊不加掩饰地嘲笑出声：“你们就是被这套理论洗脑的吗？”
“每场侵略战争的背后，都需要编织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论。因为人类习惯于为自己的卑劣行为寻求正当性。否则——”她指尖戳了戳莱瑞特的心口：“这里会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