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盯着海伦娜,唇角微微蠕动,却什么都没能说出,轰然倒地。
  议会厅死寂一片。
  谁也没料到,海因家竟会同室操戈,而且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
  鸦雀无声中,海伦娜缓缓俯下身,指尖轻抚过克莱尔的死不瞑目的血眸,语气温柔地说:“姑姑,你的时代结束了。”
  “请安息吧。”
  顾青菲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海伦娜说:“我代表议会,感谢你和海因家,在关键的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
  议会腥风血雨,一天之内,空出了十名议员席位。
  海因家族对外宣布,克莱尔因突发脑溢血不幸辞世,家主之位由海伦娜继承。
  除了克莱尔之外,还有三名议员因“各种急病”身亡,六名议员因“健康原因”辞职。
  血腥杀戮,体面收场。
  这是白塔政治斗争的一贯风格。
  黑匣子之外,议会需要维护向导阶层的整体形象。
  优雅智慧,冷静强大,为了崇高理想而献身,这才是领导层应有的公众形象。
  伴随着议会剧变,一场针对政府与军方的清洗也在悄然展开。
  克莱尔在白塔叱咤风云二十余年,势力早已在军政各部门盘根错节。
  安全局,军情处,监察厅,这些机构彻夜运转,监狱里人满为患。
  白塔内部,一时间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堡垒趁机挑起更加激烈的边境冲突,明目张胆地轰炸了五座塔所。
  第60章 荒诞世界她在黑暗中行至终点,化作天……
  白塔烈士陵园。
  秋雨绵长,细密的雨丝自低垂的乌云中飘洒而下,迷蒙了天地。
  夏伊立在陵园高处,俯瞰着下方那场寂静冷清的葬礼。
  以克莱尔生前的身份地位而言,这场葬礼过于寒酸。
  几乎没有外人参列,只有家族内部的十几个人,其他的,都是工作人员和卫兵。
  即使是家人,也都非常克制。她们举着黑伞,一一走过墓碑,驻足,致哀,献上白菊花,然后黑伞流动,下一个上前,重复同样的举动。
  唯有克莱尔的女儿,塞拉,她一身黑色葬服,长跪在墓前,任凭雨丝打湿全身。
  因为暗网悬赏,她一直躲在家中,很少出门,期间遭遇过两次刺杀,但都逃脱了。
  也因此,她没有参加那场血腥议会,幸免于难。
  克莱尔是刻意不想让她卷入,还是仅仅是巧合,这就不得而知了。
  当海伦娜出现时,葬礼发生了骚动,塞拉揪住海伦娜的衣服,但立刻被卫兵分开。
  塞拉挣扎着哭嚷,撕心裂肺……
  夏伊默默移开了视线。
  对撑着伞的叶沉说:“走吧。”
  她今天来陵园,不是为了观看克莱尔的葬礼,而是因为这一天,恰好是叶沉母亲的忌日。
  烈士陵园依山而建,半山腰的一角,生长着一颗枝叶繁茂的苹果树,叶沉的母亲就长眠在这里。
  细雨无声洒落,打湿了黑色大理石墓碑,冰冷的石面上,刻着逝者的姓名与简短生平:叶澜。
  享年三十八岁。
  墓志铭寥寥一行——【她在黑暗中行至终点,化作天地长风。】
  提笔人:赛琳娜夏伊俯身,将一大捧洁白的花束放在墓碑前。花朵带着雨水与花露的清香,白色康乃馨、白菊花、白百合交错其中,安静绽放。
  她从没见过叶澜,但她知道,这是一个传奇女子。
  墓碑的右下角,雕刻着一枚小小的徽章——暴风雨中振翅飞翔的海燕。
  夏伊纤长的手指,在徽章上久久摩挲。
  叶沉在墓前静立许久,他撑着伞,但伞面都在夏伊头顶。
  雨水沿着伞沿滚落,落在他的宽阔的肩膀上,打湿了黑色军官制服。
  夏伊静静陪着他。
  她心中生出些许隐秘的羡慕。
  至少,叶沉还有一个母亲可以纪念。
  而她,只是一片无根的浮萍。
  从陵园出来,雨大了许多,另一侧的葬礼也将近尾声。
  夏伊的车从山顶的停车场驶下,行至山脚,被封锁道路的路障阻拦。
  有持枪卫兵守在路障边,看制服是监察厅的宪兵。
  前方路面停着一排气势森严的黑色轿车,雨水打湿了车身,反射出冰冷的光。人群簇拥中,海伦娜正向车门走去。
  显然是因为海伦娜,陵园周边的道路被封锁。
  中央城权贵如云,封锁道路的事情时常发生。平常夏伊也觉得无所谓,但今天,她直接按响了喇叭。
  尖锐的鸣笛声划破雨幕,两名宪兵快步跑了过来。
  叶沉放下车窗,夏伊语气冷漠地对他们说:“和海伦娜说一声,让她别挡道。”
  她的态度过于理所当然。
  宪兵眼中,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孩气度非凡,车是顶级豪车,为她开车的是位英气逼人的军官,肩章上闪烁着三颗校星,上校军衔。
  想必是什么大人物,宪兵不敢怠慢,立刻跑去传话。
  很快,路障被撤开,夏伊的车经过后,又重新摆了上去。
  夏伊看着后视镜,扯了扯唇角。
  经过海伦娜的车队时,因前方有行人,叶沉放慢了车速。
  一名军官走上前,敲了敲车窗,礼貌地询问夏伊:“请问夏辅佐官是否有空,海伦娜议员想和您说几句话。”
  夏伊透过车窗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海伦娜随意地倚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
  她一身黑色军服,没有打伞,雨丝经过她时,自然地斜飘了出去。
  夏伊也没有打伞。她让叶沉留在车里,独自推门下车。
  周围人不少,但气氛非常安静。
  车队间缓缓移动着一顶顶黑伞,那是参加葬礼的海因家人。
  全副武装的宪兵在远处戒备,道路被封锁,没有车辆通行。
  海伦娜调宪兵过来,也许是为了摆排场,也许是为了震慑家庭内部的某些成员。
  她现身议会时,打出了家族元老会的名头,震慑住了激进派的议员。然而到底是真是假,已无从查证。
  因为克莱尔已死,对海伦娜的家主任命随后而至。
  海因家的元老们对此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现在,她又被任命为第一军区最高指挥官,监察厅副厅长的职位还没辞去,a5塔所指挥官的位置她也还占着。
  夏伊走近时,海伦娜正低头,摘下她胸前那朵象征哀悼的小白花。
  夏伊甚至怀疑,对方之所以穿黑色制服,是因为不想穿正式的葬服。
  海伦娜抬眼,那双海因家族的冰蓝色眸子里一片深幽,脸上却显出几分刻意的温和:“现在,我们算是同一阵营,以前那点小过节,一笔勾销怎么样?”
  “哦。”夏伊应了一声,审视海伦娜。
  海伦娜和克莱尔不一样。
  虽然她们在很多地方看起来很相似,但海伦娜会审时度势,而克莱尔绝不会妥协,不会低头,哪怕明知道自己是错的。
  这是一个比克莱尔更可怕的对手。
  夏伊压下翻涌的心思,切换到表演模式,淡淡回道:“你是议员,我只是一个辅助官,你的话太客气了。”
  “辅佐官?”海伦娜把玩着手中的小白花,低笑了一声:“有战力,又有支持者。没有人敢只把你当成一个小小的辅佐官看待,你需要的仅仅是时间。”
  夏伊沉默片刻,问:“那枚水滴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让海伦娜原本游刃有余的神色微微一顿,目光变得谨慎了几分:“你知道些什么?”
  “你夺走了克莱尔的水滴。”夏伊盯着海伦娜,语调笃定地说。
  在场人的眼中,是她杀了克莱尔,但是她明白,克莱尔的真正死因,是海伦娜夺走了克莱尔的水滴。
  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克莱尔,顾青菲也承诺过给她审讯克莱尔的机会,然而这一切,随着克莱尔的死亡,而无法兑现。
  作为补偿,顾青菲给了她更高的权限,她可以调阅国家情报机构的机密档案,可以指挥特工们为她办事。
  但是,顾青菲却不愿提及当年赛琳娜昏迷的事。
  “这件事关系重大,你还太年轻。”
  顾青菲总是这么说,她态度温和,眸光诚恳,甚至还带着丝丝哀求的意味。
  一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者,一个刚刚经过血腥清洗巩固权势的议长,用这样的语调,这样的神态,和她说话。
  绝非示弱。
  而是说,不要再逼我。
  在外人看来,她现在是顾青菲麾下第一人,人们不再议论顾曜珩自降身份甘做小三,而是偷偷猜测,顾曜珩是顾青菲笼络她的手段之一。
  她以一个议会辅佐官的身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的权势和威望。
  所以,海伦娜要向她主动示好。
  但这点示好,已是海伦娜的极限。
  海因家的基因中,铭刻着目中无人和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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